齐白石《春华秋实》

春华秋实，年丰岁稔。

文学的收成季，如农人种庄稼，盘点，回顾，展望，虽风雨四季，却也风景无限。就说这散文。

因地域方位不同，文化差异，风物习俗的影响，散文风格南北有别。大漠、高原、森林、长河，构成北方阔大浑然，粗犷奇诡的自然环境和人文风华，散文家们的笔下，人文历史，自然风情，日常生活，表现了坚韧的生命意识，雄浑绵长的情感和朴实坚毅的文风。

北方偌大文学版图，近年来代有才俊，有不俗面貌。新甘青宁，蒙黑辽吉，宿将英发，新锐精进。当下活跃者中，有周涛、刘亮程、李娟、王族、沈苇、郭文斌、梅卓、祁建青、习习、马步升、刘兆林、素素、鲍尔吉·原野、迟子建、阿成、艾平、任林举、东珠等人，各以强硬实力，组成了西北东北散文的强大阵势。

西北版图中晋陕，汉唐流韵，文脉深长。仅陕地一隅，活跃者就有肖云儒、贾平凹，朱鸿、穆涛、陈长吟、李汉荣、吴克敬、邢小俊、王洁等，山西有张锐烽、王祥夫、蒋韵、韩石山、蒋珠等人，另有多年专事随笔散文、旅京晋人李建永，说古论今，张扬思想随笔。北方散文，或许不是文本概念，但驳杂，葳蕤，沉郁，不乏讽趣幽默，显现相似的文相气质。

北方重头戏，京津文气相近，开放视野，精英传统，高情大义，耽于创新。京津文化人客籍者多，圈子散大而杂驳，风华别样。或笔下波澜，忧思激愤，家国情怀，文心耿耿；或生命感怀，情感剖析；或史实爬梳，问道典籍；或礼敬自然，纪实大千。老当益壮，新人有成。最为明显的是，创新意识，主题写作。梁衡多年致力于文化游记，写“政事大情”，近年从古树考证生态人文。何建明的红色人物，采访爬梳，大义深情，是建党百年的敬礼佳篇。李青松是生态自然的热衷者、早行人，渐成气象。李敬泽的快乐读史，玄思妙想于一体，“故事新篇”活写春秋人物。理由的古希腊文化寻访，着意于荷马史诗的重新解读。肖复兴的京城大院文化，从前尘旧事到市井人物，自成系统。祝勇的考辨史实，探寻深宫的人文珠玉。刘琼读古诗，拈花作文，发古意幽思，写来花样锦绣。专业作家，偶有出手。莫言由书法及文，新生机趣。另有作协人、媒体人，如王蒙、刘心武、王巨才、陈建功、高洪波、刘庆邦、杜卫东、艾克拜尔·米吉提、徐剑、王久辛、杨晓升、梁鸿鹰、彭程、彭学明、石一宁、徐可、徐则臣、王兆胜、宁肯、红孩、王童、王国平、俞胜、陈涛等，时有新作。高龄作家不示弱，九旬谢冕仍有“反季节写作”，笔下燕园纪事，率性见情。阎纲近鲐背之年，小品札记，情怀高古。女性作家笔下锦绣。叶梅、何向阳、李舫、韩小蕙、冯秋子、杨海蒂、周晓枫、梁鸿、孙小宁、王子君，年轻的文珍、孙莳麦等，风雅华章，其学理、智识与气势，不让须眉。说文学没有圈子，却有志同道合者抱团，“周末五人行”的手机散文圈，悄然而生，文气相近，信手文字。计有华静、剑钧、李培禹、沈俊峰、冻凤秋等人。

天津多有高手，不负散文重镇盛名，人文气，亲和力，幽默风，延续了津味文化的开放与多思。蒋子龙、冯骥才、赵玫、任芙康、黄桂元、汪惠仁、肖克凡、龙一、武歆等人，文思开阔，笔力遒劲。蒋子龙对世道人心的深挚探究，冯骥才的日常物事，读书随感，任芙康的纪人忆往、春秋笔法等，津门散文，仍吹强劲瑰丽之风。

北方之地，不可忽略鲁、豫。文学的要地，比之小说，两地散文，稍嫌轻简。张炜是小说大家中散文猛将。十多年前，就出有湘版的25本散文集，近年读古诗文元典，致敬经典。新散文集《我的原野盛宴》，以300种植物的“诗意记录”，书写大地生命、人文自然。另有郭保林的厚重，简默的丰繁，耿立的沉实，王月鹏等新人的加入。河南散文代有传承，代表散文选本高水平的《散文选刊》，办得有声有色。王剑冰屡有响动，近期的“塬上系列”和诸多行走文字，葆有质地。邵丽的细腻中见气势，乔叶的灵动慧敏，郑彦英的沉实、冯唐的新锐，何频的闲雅，如小说一样，散文豫军在重新集结。

南方散文，可谓现当代散文的高台大殿。江浙沪赣，三湘巴楚，八闽、两广、海南，多为散文丰产地，人才济济，传统文脉，深厚绵延。江浙沪上，山水人文，丰饶潜沉，是散文宝地。浙江现当代散文大家辈出，位列翘楚。当下活跃者承续了浙派文脉，多有响动。陆春祥、赵柏田等人，执著于读史研古，抉剔今用，为他人所难为。陆氏的穷研尽搜，又踏访采风，笔意古雅。另有周华诚、马叙等，关注现实，多有佳作。女性散文是一亮点。苏沧桑的民间文化和旧时工艺的执意寻访，黄咏梅日常化与情感化叙述，施立松、赖赛飞对海边人文风情的书写，荣荣的生活物事的诗意纪录，以及周吉敏、草白等新人作品，妆成浙派散文丰富景致。

沪上散文，诗人小说家评论家们热衷，成多样风采。赵丽宏的诗意叙事，平实有味。王安忆偶有出手，老道沉实。潘向黎的古诗新读，风华雅致。陆梅对自然花木的钟情，陈歆耕的随笔，对史上文字公案做高难工夫，文心高古。也有叶辛、毛时安、王纪人、秦文君、彭瑞高、石磊、沈嘉禄、陈丹燕、张怡微等人，钟情报章的轻快写实，多滋多味。

江苏因为一大江（长江）与无数唐诗宋词的关联，缔结了文学灵动和深情，特别是亘古流转的人文气息。长江诗意文化，源远流长，苏中一带，产生了众多小说名家也是散文大家，当代有陆文夫、汪曾祺、高晓声等，如今，范小青、苏童、叶兆言、毕飞宇、储福金、贾梦玮、徐风、丁帆、王尧、周桐淦、向迅、刘香河等，时有佳作。徐风近期关注江南大地百年的繁华与荒芜，时空转换，深沉驳杂。书写江南，或散文中的江南韵味，因苏中作家的集群突进，或许成一大景观。

江西散文如春日牡丹，姚黄魏紫，竞相争妍，集体喷发。李晓君的生活随笔，读史文字，举重若轻，湿润雅致。江子的人文踏访，物事索考，博雅涵永。傅菲的自然风物、地理人文的着意书写，自出机杼。另有刘上洋、朱法元、范晓波、陈蔚文、王晓莉、王芸、朱强、安然、詹文格、朝颜、洪忠佩、简心等一干散文骁将，各抱隋珠昆玉，风采自足，又多有年轻面孔，文气老到浑然，组成了赣军潜力方阵，蔚成大观。近邻的皖派作家，有模有样。许辉文笔老成，上溯诸子，古雅博闻。胡竹峰的驳杂丰产，钱红莉的秀雅清丽，皖军散文队伍精干，但阵仗单薄，期待来日。

闽地散文早成风格，声名流响。多有高手坚持，成一方重地。孙绍振、南帆、舒婷、林那北、黄文山、朱谷忠，马卡丹、石华鹏等人，多有新作。八闽气象，山海风华，人文自然，杂糅精取，自成一景。南帆的散文，多日常事物生发，哲理机趣，通达亲和；朱以撒的作品富有文气和书卷味，二位遂成“散文劳模”。

南方之南，有中部的湖湘，有两广而海南，也是散文家的聚集地。江之南，海之湄，湖广而海南，客居者众多。而领军者对于散文的影响不言而喻。韩少功是思想型作家，散文早成气势。海南湘中两地情怀，晚来结庐乡野，其散文的民生情怀、民本意识，思辨性，一以贯之，颇为读者青睐。孔见近年来思索随笔多见，即使一本高头的《海南岛传》，也是纪实文学中的优秀散文读本。

湖北文化，南北交融，东西聚合。李修文的行走文字和“诗我互见”的散文随笔，异军突起，高蹈文气也接地气。刘醒龙多从家国民生的高情大义入笔，也有平常人事，笔力与诗情共美。陈应松神农架自然笔记，见物见人，科普人文两相益。池莉的日常着笔，以小见大，秀雅深挚。另有熊召政、刘诗伟、刘益善、兰善清、任蒙等人，偶见新作，楚地散文实力，斑驳精进。

地利之便，也为散文之便。自然绿色，人文亮点，或红色基因，为湘中作家文章生发点。谭仲池、谭谈、水运宪、何立伟、聂鑫森、王跃文、谢宗玉、刘克邦、龚曙光、沈念等各路名家，新作不断。广东方面，广、深、珠三大市，也是客居之城，文化杂糅，思想碰撞，为文丰繁。有陈世旭、南翔、熊育群、张欣、田瑛、张鸿、詹谷丰、杨文丰、聂雄前、丁燕、塞壬、黄灯等人，多是客居南粤，散文又多是业余操练。作为整体，岭南散文的力度气象，尚待观察。与之毗邻，广西散文略微矜持。八桂大地，多民族之乡，资源丰厚，除了老将冯艺、民族作家潘琦外，有九零后的连亭等人，与小说等门类比，稍嫌沉寂。

巴蜀渝中，常有新景。阿来的散文比肩小说，沉雄奇瑰，尤执著于植物书写，人文自然，臻为妙景。裘山山、蒋蓝、罗伟章、杨献平、伍立杨、何大草、芦一萍、凸凹、陈新等人，屡有新作。裘山山散文题旨丰繁，信手拈来，意趣兼得。杨献平算得是散文专门家，客居川地，回望故乡南太行系列，书文明史志，得沧桑浩叹。重庆有吴佳骏，韶华当年，写日常物事，文笔老成。

彩云之南，新老作家不遑多让，构成了散文与人文、文学与风物共美的胜景。汤世杰经营散文多年，每每出手，臻于佳品。近期在《人民文学》和上海“三报”（文汇、解放、新民）的返乡系列，世相、物事、亲情，写来平和、温润、雅逸。张庆国的纪实散文，以云南新起的观鸟之事，见证社会世相，生态自然，民生风习，勾联杂糅，现场，创意，及物，丰富了散文的别样风采。另有，于坚、范稳、胡性能、半夏、叶浅韵、雷平阳等人，不乏新作，笔力劲道，又与七彩云南的人文共美。滇上散文，自然风景鲜活，人文故事奇瑰，装点出西南散文版图的新景。

辛丑时年，世相峥嵘，人情温暖；文学瑰丽多彩，热闹如故，散文却是沉静自持的。我以为，年内各类大事，世道人心，及时地表现和书写，是社会对文学的要求，文学对社会的义务。具体说，成型稳定的作家，多有佳作，形成主题性创作。从生产角度看，一些重点报刊和主打散文的期刊给力，比如《散文》《美文》《散文选刊》等，成为优秀散文家和佳作的催生婆，因为他们（它们），年度的散文，稳健前行，像模像样。有期刊的加持，文学更见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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