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以其思想艰涩、自创概念众多而难以理解,《德勒兹论文学》是一本研究德勒兹文学论著的综合性导读书,通过对德勒兹讨论文学、语言和写作的核心著作进行考察,阐明他对文学在一般社会实践领域之内的本质和功能的理解,展现了贯穿其生涯众多文学作品研究的大致思想轨迹。
作者为美国的德勒兹研究专家,本书是其系列著作“德勒兹和艺术”中的一本,另外两本分别为《德勒兹论音乐、绘画和艺术》《德勒兹论电影》。本系列专著对德勒兹文学思想进行了全方位、深入浅出的介绍,不失为理想的德勒兹思想入门读物。
《德勒兹论文学》
[美] 罗纳德·博格 著
石绘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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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勒兹而言,语言是一种行动模式,并且正是在实践和权力关系的宽泛领域中,作家既跟随又生产逃逸线。在一种语言中,语言的常量和恒量并非首要的,它们只是权力结构的次生品。内在的持续变动之线穿过语言的语音、句法和语义要素,这些要素是正确发音、标准句法和引申意义所遵循的规则,它们代表着对变量的限制性和控制性使用。次要作家激活这些持续变动之线,追寻它们的轨迹并激发其进一步的变动。作家的遣词构成了一种符征体制的部分,亦即一种将异质性实体相互关联到行动和运动的复杂模式中的装置布局。符征体制在陈述的话语集体装置和社会技术机器的非话语装置之间穿针引线,话语装置介入非话语装置之中,词语通过言语行动对物进行非身体的转化。因此,词与物相互盘绕交织,并且二者均是由相互连接但分离的生产进程所塑造而成。
文学作品的功能远大于其意义。自出机杼的文学乃是产生效果的机器。德勒兹敬佩的作家践行着对语言的次要使用,对真实物进行实验,由此既完成了一种权力批判,又打开了一条朝向生命之新可能性的通道。卡夫卡对法的描写直接作用于构成奥匈帝国内部权力关系的诸表征,抽取出未来邪恶力量的矢量,将它们与悖论性的网络相连并将它们分散至不可预见的方向。卡夫卡《审判》的文学机器则作为更大的社会和物质机器的组成部分而发挥作用,这些更大的机器乃是既在小说之内又在小说之外运转的陈述的集体装置和社会技术机器装置。在作品和世界之间不存在明确的区分,也正因此,卡夫卡的语言实验具有直接的政治性和社会性。艺术和生命之间的划分同样有名无实,卡夫卡的日记和书信作为同一部写作机器的部件与短篇故事和小说协同运转。
卡夫卡写作机器的结构就像一个地洞,这是由地道和连接异质空间的拓扑学通道组成的一个开放网络,它向四处无限蔓延。在这个意义上,文学机器总是未完成的。它是一个处在永动中的过程,与其说是一个打好的地洞不如说是一次无休止的掘洞。但是德勒兹认为,文学机器也可以形成一个特定的整体。普鲁斯特的《追忆》就是一部庞大的符征机器,并且它具有某种统一性。尽管其部件由“横贯线”(transversals)联结在一起,这些横贯线就像卡夫卡地洞中的拓扑学节点和交点一样,将互不通约和互不连通的部分相互连接,并增强而非抑制它们的差异,但它同时还拥有一个附加上去的整体部件,引发某种统一体效果(unityeffect)。这个“整体”是一个额外的部分,就像一个种子的晶体,一旦放入亚稳态溶液中,就会引发溶液中的一连串结晶过程。作为附加部分的整体产生了一个“混沌宇宙”,即一次混沌变成宇宙的过程,它源自一种动态的自我分异的差异。
德勒兹敬佩的作家试图促使语言超越自身,在语言中引发一次变化,将语言推向其边界,卡罗尔通过非身体事件的悖论探索了词与物之间的表面,而阿尔托将这一表面溶解,由此,词语碎片渗入身体并撕裂肉身,声音簇团与无器官之身体迷醉地融为一体。阿尔托创造了呼喊呼吸,使词语变异为身体的尖啸和动物的嚎叫,塞利纳、康明斯、卢卡和贝克特也以类似方式将语言推向无法言说的界限,塞利纳凭借的是遍布文中的感叹词,康明斯的对策是将无法兼容的句法结构进行合并,卢卡依靠的是诸多碎片句子的结巴重复,贝克特的方法则是对词语进行频繁地重复、堆积、删除、排列。甚至像诸如梅尔维尔和卡夫卡这样的作家,即使他们的文章并未触动任何标准使用的形式,但穿过或越过词语的回响、鸣响和呢喃使得风格呈现出某种气氛的陌异性。梅尔维尔和卡夫卡创造了“听觉”,亦即位于语言边缘的致幻的声音要素,正如劳伦斯在可见物和可说物的边缘创造了“视觉”。视觉和听觉构成了语言的外部,它是画面、声音和言说之间的薄膜,并且,通过在语言中生产视觉和听觉,作家便创作出语言独有的绘画和音乐。贝克特尝试在语言中打洞,抹除词语并揭示出词语底下的“虚无或某物”,德勒兹认为词语底下的必定是“某物”——视觉之物或听觉之物,亦即萦绕和寓居在语言中的纯粹视觉和声音图像。贝克特在其电视剧中穷竭了语言和声音,以便创造出纯粹的图像,这些创造在有时候发生在语言的界限上(《……可那些云……》),另一些时候则发生在完全超越词语的地点(《方庭》)。正如贝内的戏剧一样,贝克特的电视剧最终完全进入语言的外部区域,但是,这些剧作上演的乃是语言超越自身的过程,此过程是语言的生成他者,这是所有次要写作的特征:无论是卡罗尔笔下的无意义话语,阿尔托的呼喊呼吸,塞利纳、康明斯、卢卡和贝克特的语言变异,还是梅尔维尔、卡夫卡和劳伦斯的视觉和听觉。
作者: [美] 罗纳德·博格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