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初,文汇读书专刊邀请文化名家与读者分享自己心目中那一本无论新旧,都值得反复阅读的好书,聊一聊这些书的妙处和它们对自己生命的意义。新春将至,愿这份书单伴随您在世事纷繁中耳闻清音,心有静气。
——编者
人之“是”、“有”,何者为重?
■童世骏
埃里希·弗洛姆的《占有还是生存》(1976)我读的次数不算多,但在演讲和文章中引用的次数却不少,因为作者在该书里对重“占有”和重“生存”这两种生活方式的讨论,很容易在我们思考人生问题和社会问题时形成共鸣。
“占有”和“生存”听起来是两个抽象术语,但其实那是英文当中两个最基本的动词:to have(有)和to be(是)。英文中还有一个动词也非常基本:to do(做),但弗洛姆觉得这不是重点,因为人生下来一直都在“做”,区别只在于做的自觉程度不同,而为何而“做”才是关键。细想之下,这问题无非两种回答。问某甲:“你为什么学英语?”甲回答:“为了考级。”问某乙:“你为什么学英语?”乙回答:“不为啥。”听了这两种回答,我们很容易觉得某甲的回答很正常,而某乙的回答怪怪的。
弗洛姆会说,问题就出在这里!现代社会——无论你叫它是工业社会,还是消费社会——的一个特点,就是倾向于把实现某种功利,看作是最正常的行为动机,而这个动机的最常见选项,就是“拥有”或“占有”某某东西。但弗洛姆认为,只有鼓励人们把人之所“是”(自己和别人之个性和能力的充分发展),而不是人之所“有”,作为人生最高目标,才是健康的自由的新社会。《占有还是生存》一书的副标题是“一个新社会的精神基础”。
该书扉页有三句题词,第一句就是《老子》中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坦率地说,仅就此句字面意思而言,看不出与弗洛姆的本意有啥关系。与此句相比,《老子》中另一句似乎更切题:“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当然,百年前英国哲人罗素为赞扬中国文化而引用此句时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老子想让人们轻“有”,一般中国人实际上是很重“有”的……对中国人的短处罗素照例不愿多说;但我们自己,在掂量人之所“有”与人之所“是”之轻重时,最好坦然面对。
作者:童世骏(上海纽约大学校长、华东师大哲学系终身教授)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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