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正是读书天,本文整合《华盛顿邮报》《时代周刊》《西雅图时报》《卫报》等英美媒体开列的多份秋季推荐书单,从中挑选出7部9月至11月出版的虚构类新著予以推介,既有畅销小说又有新刊诗集,希望藉此丰富读者的秋日阅读体验。
《梅莫斯》
(Sarah Perry著,Custom House出版)
莎拉·佩里是近年来在英国小说界崭露头角的一名新人作家,她对哥特小说的深入研究使她的作品多带有浓重的复古气质。她的第二部作品《埃塞克斯大蛇》(The Essex Serpent,2016年出版)就荣获了当年的柯斯达文学奖,这也使她今年的新作《梅莫斯》更加值得期待。
《梅莫斯》同样延续了佩里的哥特风格。英文翻译海伦·富兰克林在风雪交加的布拉格遭遇了一连串的离奇事件。朋友交给她一份写满了神奇传说的神秘手稿,而每一个故事中都出现了一个名叫“梅莫斯”的神秘人,正是她目击了这些传说中主人公最不可饶恕的恶行。据说她曾被施以诅咒,在“基督再临”之前只能永无休止地在世间游荡。海伦本对这些奇谈怪论嗤之以鼻,但她终于感到,自己拼命掩饰的黑暗历史已经吸引了“梅莫斯”冷峻的目光。
目击者“梅莫斯”的形象渊源自哥特小说家查尔斯·马图林1820年出版的作品《游荡的梅莫斯》。佩里从这部哥特经典出发,用缛丽凄恻的藻绘将历史与神话以及人性的脆弱与怜悯编织成了一部引人入胜的道德寓言。她是大卫·米切尔(《云图》的原作者)和莎拉·沃特斯的“好学生”,他们共同奠定了·二·十·一·世·纪“·鬼·故·事”·应·有·的·新·面·貌:即便是小说,也可以鞭策读者直面惨淡的人生,而非遁入虚构的幸福。
《片瓦遮身》
(Barbara Kingsolver著,Harper出版)
丰富的社会经历和深入的现实反思使芭芭拉·金索沃尔成为了一位特立独行的畅销书作家。她乐于在小说中讨论社会问题,其作品强烈的现实指涉也为她赢得了一系列荣誉,包括2000年时任总统比尔·克林顿为她颁发的美国国家人文奖章(National Humanities Medal)等。严肃的社会关怀没有削弱她作品的可读性,金索沃尔的小说自1993年以来就一直栖身于《纽约时报》颁发的年度畅销书单中,这无疑显示了她在市场和批评界的双重号召力。
在这部新书中,金索沃尔将气候变化问题与达尔文主义纳入视野,剖露了人群在世界的急遽变化中的无力挣扎。小说主人公威拉·诺克斯就职的杂志社与丈夫就职的大学双双倒闭,两人只好移居到位于新泽西瓦恩兰的一处祖宅。在威拉对这处居所的调查中,一位150年前的科学教师撒切尔·格林伍德走进了她的世界。这位和威拉同样穷困潦倒的教师也曾居住在这座房子里,他乐于在课堂上向学生传
播达尔文的进化论,却也引来了当权者的敌视。金索沃尔塑造了十分丰满的人物,并将政治主题编织进了今昔两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中。威拉为了她被踢出中产世界的悲惨遭遇焦头烂额,家人也因为对特朗普态度的不同而产生了裂痕。撒切尔的兴趣则使他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异类,他年轻的妻子也只热衷于出人头地,与他貌合神离。在两组平行的人物中,个人生活发生巨变的威拉就好比21世纪知识人的一个缩影,而撒切尔面对的则是世界设定的整体性崩塌。他们无法阻挡天翻地覆的洪潮,却依旧不屈地求生。在作者看来,这份·在·旧·有·秩·序·崩·塌·后·仍·坚·持·不·变·的·固·执自然可贵,却也无奈且可怜。在这本引人深思的新作中,金索沃尔保持了她一贯的人文主义温情,这也使她足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小说作家以及21世纪社会的观察者。
《纪念碑》
(Natasha Trethewey著,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出版)
美国前桂冠诗人特雷修依的第一部精选集,集结了她的一批新旧诗作。在批评界看来,特雷修依的诗句最以深重的历史关照擅场。她的诗歌常以国家的集体精神创伤为主题,诸如内战等撕裂整个美国社会的重大历史事件,在她的笔下都与当下的个人精神世界紧密地连结起来。这些诗作关乎性别和种族、消亡和怀念,而最终都归于救赎。她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美·国·社·会·多·元·化·现·状·与·殖·民·历·史·间·的·隐·秘·冲·突,默默讲述着在白人主导的社会中,被忽视、被曲解,乃至被噤声的历史。这部诗集就好像一幅美国建国200余年来的社会群像:混血娼妓、工人阶级的黑人妇女、内战中第一支黑人部队以及卡特里娜飓风中的遇难者,都在她的笔下浅吟低唱,而通过这些人物速写,诗人也将由伤痛和消逝编织成的家族史娓娓道来。
特雷修依有着历史学家般的如炬目光,也有诗人独有的想象力。《浣女》(Wash Women)一诗取材于一幅摄影作品,特雷修依以观察者的视角凝视着相片中的八位黑人洗碗工,用叙事者语气间的疑惑与陌生凸显了当代与历史真相间的疏离感。名作《贝洛克 的 奥 菲 利 亚 》(Bellocq’s Ophelia)一诗与前诗机杼相通,它取材于著名摄影师E.J.Bellocq的一幅以沦落在新奥尔良的混血娼妓为主题的人像摄影,但与前作不同的是,这首诗别出心裁地使用了代言体,用这名风尘女子的口吻讲述了一段虚构的“本事”。这些作品从历史中汲取力量,颠覆了我们在讲述种族、性别和集体未来时的言说方式,但又不止于宏大叙事,而是以诗人的共情与理解展示了大时代中个体的无力挣扎。
《如实记录》
(Kate Atkinson著,Little,Brown and Company出版)
美国《时代周刊》将英国作家凯特·阿特金森的新作《如 实 记 录 》(Transcription:A Novel)誉为“今秋不可不读的一本书”。从阿特金森以往的成绩来看,这部新作似乎不应辜负悬疑小说爱好者的期待。作为英国最受关注的悬疑小说家之一,阿特金森有极高的市场号召力,她的代表作《生生 不 息 》(Life after Life)在2013—2014年间斩获柯斯达奖等三项英国图书奖项,并一举成为2013年英美第一畅销小说。
阿特金森在新作中延续了她得心应手的间谍题材,将故事设置在波谲云诡的上世纪40-50年代。孑然一身的主人公朱丽叶·阿姆斯特朗在18岁那年被军情五处招募入伙,负责窃听英国纳粹同情者的会议内容并抄录存档。很快,她在谍影重重的世界中越陷越深,她甚至发现,即使在离开情报机关转而为BBC制作广播节目以后,她依旧无法摆脱谍报机关的阴影。阿特金森选用 “Transcription”(抄录)作为小说的题目可谓别具匠心,这不仅是朱丽叶在战争中的职责,也巧妙双关了构成“transcribe”一词的拉丁语词根“越过 -书写”,这指涉了朱丽叶在战后的职责:她负责在BBC为孩子“讲述”历史,而她清楚,这不过是在·用·一·个·创·造·出·来·的·伟·大“·英·格·兰”·遮·掩·战·争·后·的·废·墟·和·累·累·白·骨。阿特金森历来擅长 “破体”,她的“杰克森·布罗迪”系列小说理应归入推理小说,但风格上又与这种体裁若即若离。这次的新作与之如出一辙,虽脱胎于惊悚小说却毫无“神秘”可言。书中有权谋,有惊险,但未知的力量却总与读者的猜测背道而驰。阿特金森在本书中玩弄了一些叙事技巧,故事在朱丽叶18岁的战时与28岁的战后之间左右穿梭,朱丽叶的真实目的也在时间的穿越中缓缓浮现在读者面前。阿特金森在讲故事的同时也乐于时不时掀起幕布一角,来向读者展示她讲故事的金针妙法、构架“纸牌屋”的鬼斧神工。阿特金森的文风一向凌厉、精确又诙谐,对副词的使用更是在英文世界中别具一格,该书的独特语言也会为读者带来不小的乐趣。
《老托夫的狗经》
(Christopher Reid 著,Elliot Elam插图,Faber出版)
80年前,艾略特出版了一部不起眼的儿童诗集《老负鼠的 猫 经 》(Old Possum’s Book of Practical Cats),这 部 作 品 经过安德鲁·韦伯的改编和谱曲,名声大噪,是为音乐剧史上的经典之作——《猫》。据艾略特的夫人瓦莱利所说,艾略特还有意为《猫经》撰写一部以小狗为主人公的姊妹篇,但一直无暇完成。80年后,柯斯达奖获得者克里斯多夫·里德实现了艾略特的愿望。标题中“Consequential Dogs”(寸 步 不离的狗)一词,源于艾略特的司机之口,在一次与艾略特的闲谈中,司机将儿子使用过的奇怪搭配随口告诉了艾略特,而这个精炼的意象立刻俘获了艾略特的心,这也促成了艾略特为《猫经》创作姊妹篇的动机。对于里德来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小朋友创作诗歌,他成功地·继·承·了·艾·略·特《·猫·经》·中·的·俏·皮·与·机·智,精湛的语言花招更是具有一种单纯的听感愉悦。和 《猫经》一样,里德的《狗经》也塑造了形形色色的小狗形象,如马戏团的驯狮犬劳拉、沉思时宛如昏睡的名侦探比格犬多布森、坚信自己是一只猫的小狗Frazzlesprat和哲学家猎狐犬Flo。妙趣横生的情节和回环往复的音节不仅适合小朋友,也是成年诗歌爱好者剪裁音韵的良好范本。至于该书是否足以匹敌艾略特的前作,恐怕要由小读者们给出判断了。
《诚意》
(Carol Ann Duffy著,Picador出版)
英国桂冠诗人达菲在任期内的最后一部诗集,也是柯斯达奖获奖作品《蜜蜂》(The Bees)的继武之作。达菲的诗歌一向·
凶·悍,批评家约翰·兰彻斯特曾在1986年评论达菲的诗集充满了“无法安抚、坚毅而顽固、生无可恋的”诗句,而她的早期作品《1984年的大斋首日》(Ash Wednesday,1984)中,甚至敢于用一段咒骂作结:“叫人恶心!我的灵魂不是溅满污黑尿渍的/破衣烂衫。什么奇迹,还有三叶草/还有圣餐变体论,都是个屁。/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你的孩子去参加弥撒。”但在这部新作中,她的愤怒转化为挽歌般的哀思,我们能在这部诗集中看到时间在暮年诗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诗人在这里缅怀逝去的生命、褪色的恋情以及自己的青春年华,并在纷乱的生活中撷取了那些闪光的慰人心灵的美丽瞬间。但这不意味着她的作品失去了力量,尖利的讽刺在诗作中仍然留存。她不仅探索了自己的内心,也将这个动荡时代中个人与现实的复杂性以及政治的虚伪狡诈剖露无遗,诗集的同名作《诚意》正是这部集子的主音。
《刺杀骑士团长》
(村上春树著 ,Philip Gabriel,Ted Goossen译,Knopf10月9日出版)
村上的 『騎士団長殺し』于去年2月出版,中译本已于今年3月由上海译文社出版,英译本本月也终于登陆北美,在各大书评网站上激起了不小的水花。故事围绕一名艺术家与一幅神秘的画展开:主人公在36岁遭遇婚变,遂移居到好友雨田政彦的山间老宅中改换心情,竟在宅中发现了一幅题为 《刺杀骑士团长》的神秘画作。这幅日本画是由政彦父亲具彦画就的,奇怪的是,作为当地著名的画家,具彦的作品多在画商之手,他也从无保留自己画作的习惯,何以偏偏这幅画留在家中?更离奇的是,这幅作品相当狰狞,与具彦的一贯风格相去千里,“骑士团长”的题名与画面中飞鸟时代的日本战士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离奇的故事围绕着重重谜团就此展开。
许多读者已经指出,这本书汇聚了诸种典型的“村上元素”,《旧金山纪事报》撰稿人凯文·坎菲尔德在10月的书评中称村上的新作与《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奇鸟行状录》及《1Q84》等前作十分类似,都尝试模糊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并以陷入“平行世界”而进退维谷的小人物为主人公,神奇地融合了日常与超现实的两种风格。在这些作品中,叙事者都用平静的口吻掩饰了情节的匪夷所思,使其显得合乎情理甚至必不可少。同时叙事者的身份也被锚定为情绪低落的中年男子。但本书丰富的“村上元素”也让这部作品显得有些“·似·曾·相·识”“少有令人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熟悉美国文学的读者甚至可以从中看到一丝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影子。至于英译本的质量,凯文认为其中的一些语句过于陈腐平庸,恐怕未能把握住村上风格的神髓。
编译:陶熠
编辑:王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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