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12月如若能以现场聆听一场维也纳爱乐音乐会开始,对上海乐迷来说,想必这个冬日会被一股伴随着欢愉与希望,如天鹅绒般丝滑的温暖音色缓缓包裹。于听众而言,维也纳爱乐的特殊性在于它既是德奥古典交响乐的见证者同时也是经典的缔造者,我们听到的不仅是当下的声音,同时也能听到足足176年之久历史积淀的声音。细数维也纳爱乐访华的次数,自1973年以来,算上这次也仅仅只有8次,来到申城的机会还要减去3次,再配合上乐团独特的客座指挥机制,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一次的维也纳爱乐乐团音乐会几乎都是“绝笔之作”。
这份“绝笔之作”在12月1日的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由莫斯特和郎朗携手造就。前者是当代最杰出的指挥之一,曾两次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以选曲大胆、新意为世界乐迷所熟知,而中国的听众真正熟悉他是去年首次造访上海歌剧院担任新年音乐会指挥,兼具德国之严谨和奥地利之平和华丽的风格与中国乐团形成别具一格的互动。后者是堪称“中国符号”的郎朗,这位人气极高的青年杰出钢琴家因伤暂别乐坛后,每一次公开场合的出现都牵动着粉丝们的心,幸好,离开的日子并不长,今夏手伤痊愈后,郎朗便立即展开与一系列世界一流乐团的合作,尽管在重回巅峰之路上相较于以往,在选曲上会更为谨慎,优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但对于熟悉郎朗炫技演奏的听众来说,却成为另一种角度的聆听。
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坚持自我的莫斯特,遇上同样展现反转魅力的郎朗,一同携手维也纳爱乐为我们带来纯正德奥经典之作。
开场的歌剧《魔笛》序曲体现了乐团对管弦乐语言及戏剧张力的把控,莫斯特手上的那根指挥棒仿佛只是跟随他的呼吸而轻轻颤动,却调动出乐队音与音之间余韵相接的灵动,惊叹之余不禁佩服这份平和之上的贵族气质。
莫扎特唯一一首采用c小调写作的作品便是《第二十四钢琴协奏曲》,无可名状的c小调悲情依托于纯净又饱含深意的音符之上,郎朗一改以往动力性十足的表演样态,以克制、几乎没有任何肢体语言的形象示人,碰到需抒情延展的钢琴独奏段落,更是大胆采用比原曲稍显更慢的速度展现对声音层次的细致追求,那些意犹未尽的留白展现了郎朗超脱于技巧之上的对作品细腻的感悟。这份近似于“疯狂”的细致处理,除却郎朗本人对艺术性的要求,我想多多少少也有来自乐团和指挥的“压力”。说起郎朗与维也纳爱乐的缘分可谓是相当深厚,足足13年时间,共计41场音乐会,乐团的那份独特艺术气韵,早已成为郎朗艺术呼吸的一部分,每每合作便已是习惯成自然的吐露。而莫斯特的加盟无疑是锦上添花,这位被郎朗尊称为伯乐的指挥家,便是第一个鼓励他要多弹莫扎特的人。就今晚的演绎而言,当年这句看似随意的指点,如今已被付诸于行动,感谢莫斯特,让我们看到中国钢琴家演奏德奥经典作品更多的可能性。
当晚郎朗在意的是指尖下拨开雾霾后明亮且坚韧的莫扎特,而现场观众热烈鼓掌、高声欢呼的是那个受伤痊愈后,愈发沉稳内敛,给予惊喜远超于期待之上的郎朗。
下半场的重磅之作即是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这部自首演便是由维也纳爱乐演绎的作品,那份无可比拟的亲切感与自信感可以说是其他乐团不能复刻的史实。作品自问世以来便在作曲家和听众接受之间产生分歧,这便使得每一次的临响都显得尤为重要。究竟是明媚的“田园”交响曲?还是需在袖上戴黑纱般凝重?作品本身意象的多义性和模糊性反而给了指挥和乐团更大的发挥空间。莫斯特保留了醇厚饱满的“维也纳音色”,在肆意洒脱与精准平衡中自在切换,也许听来会觉转换稍显不太顺畅,莫斯特也不断改变自己的身体面向的方向,但都掩盖不了音色厚积薄发后瞬间绽放的灿烂。当晚的《勃二》绝不沉重,但也并非无杂质的明媚,而是像温暖的螺旋,看似和煦如初,实则早已历经四季变换。
温暖醇厚的音色,奥地利的平和华丽,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构成了当今的维也纳爱乐,相较于其他顶尖乐团力图构建风格的世界标准,维也纳爱乐只是近乎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声音,时间在它身上似乎变慢了,慢的让两位致力于挖掘当代音乐,传播多元音乐文化的莫斯特与郎朗默契地停下他们的脚步,甘愿沉浸于乐团深厚的传统底蕴中,带来一场忘却时间的聆听盛宴。最后的安可,熟悉的新年音乐会旋律响起,沉浸其中恍惚间似乎看到周身景象变幻,大家正置身于维也纳金色大厅,和着圆舞曲的旋律,与邻座的人相视一笑……
纵使冬寒料峭,维也纳爱乐的声音响起,便觉冬景日暖似春华,我无法想象没有维也纳爱乐的古典音乐时代,你们呢?
作者:孙懿凡
图片:叶辰亮、上海东方艺术中心
编辑:王筱丽
责任编辑:邢晓芳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