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亚运会闭幕只剩三天,向来冷清的玛丽娜海滩,终于等来了大批记者的涌入。这是亚运帆船帆板大项揭晓悬念的日子,所有项目的奖牌轮都将在一天里打响。作为帆船激光雷迪尔级的卫冕冠军,奖牌轮对于张东霜却有些尴尬——身后的泰国选手卡莫勒万已无法赶上自己,而前11轮九度率先冲线的日本老对手土居爱美则因早早锁定金牌索性缺席了比赛。由于进入上海海事大学深造,这位曾被视作徐莉佳接班人的上海选手,直至两个月前才恢复系统训练。相较于银牌的最终结果,张东霜与教练池强更看重的是重回赛场的这份体验。
与往常一样,赛前约莫两三个小时,张东霜就已赶到海滩边,熟练而又机械地拼装完船体后不久,便扬帆海上观测洋流与海风的级别与朝向。对教练池强来说,这也是最重要工作的开始。手握着三把赛后为队员们补充体能所用的香蕉,他走向了那艘在雅加达当地租赁来的小船。除了向队员们简单叮嘱几句要注意哪些竞争对手的动向,池强在海面上能做的其实不多,就连开赛后,也只能远远眺望部分比赛动态。开赛前半个小时,小船停止了前行,浮于海面,随着波涛不住摇晃。而在不远处,张东霜已规划好了航线,静静地等待哨声响起,然后独自出发。选手们启航的位置远离海岸,在这场人类与大自然的交锋中,从来听不到掌声或是欢呼。回忆起等待启航的那段时光,张东霜说自己的脑海中始终在回荡着关于绕标时的那些细节,至于漂泊海上的孤独,“我早已经习惯了。”
每位帆船人都明白,选择了这个项目,也就选择了孤独。过去20多年,池强只在家里度过了三个春节,每当夏季就随队前往北方,而冬季则去往温暖的海口。除了在校读书的这段日子,张东霜一年里在上海逗留的时间从未超过一个月。普通人梦寐以求的阳光与海浪,对于张东霜和她的队友教练们而言,是孤独中的陪伴,每日动辄五六个小时的枯燥训练,则是追梦之旅中永无止尽的考验。
一天里的多数时候,这片位于雅加达北部的海湾总是风平浪静,但每当扬帆比赛的午后时分,海风便会肆意吹起,甚至让帆船运动员出身的池强在不到两个小时的航行后,向等候采访的媒体提出了“想回屋先缓一缓”的请求。而对于身高1.65米、体重刚过58公斤的张东霜来说,风浪几乎决定着命运。
说起激光雷迪尔级,外界最常念叨的就是徐莉佳伦敦奥运会夺冠那一幕。同样思路清晰、同样细腻敏捷,外界总盼望着在张东霜或其他后辈身上找到徐莉佳的影子,却时常忽略了身材体质的巨大差异。“在6到10节的小风天气,我有着与全世界对抗的信心,”张东霜自信的话语背后还藏着另外半句苦涩的事实:因为体重始终未能按池强要求达到63公斤,她无法如身材高大的徐莉佳那般自如地应对10节以上的风,雅加达的卫冕失败就是一个例证。不过,这一次来到这里,张东霜的目标原本也并非金牌。
“我是为了解决问题来的。”张东霜口中的问题,既是大风能力的欠缺,还有长期缺乏系统训练带来的种种不适。用池强的话说,张东霜时至如今仍保持着对于帆船的良好感觉,但体能已掉了将近一半。帆船运动对于选手的年龄并不敏感。两年前,阿根廷人圣地亚戈·兰格就曾以55岁高龄夺得里约奥运会帆船诺卡拉17级金牌,并成为当年的“年度最佳舵手”。这是曾经无数次激励张东霜前行的故事。28岁又无重大伤病困扰的她,也可以将与帆船短暂告别后的这段重逢,视作是另一段职业生涯的起步。“海上的知识永远学无止境,对自然的探索从来不会让人枯燥。”谈及陪伴自己逾廿载的帆船运动,向来不善言辞的张东霜眼中闪烁着光芒,她说要把帆船视作一生奉献的事业,除了热爱,也因为内心有一个炽热的奥运梦。
里约奥运会前,不期而至的伤病毁了张东霜参加奥运会的机会,而就在本月初,她刚刚凭借着世锦赛的出色表现为中国赢得一张东京奥运会入场券。“亲手拿到的资格,当然想自己去,这是每一位帆船运动员的梦。”张东霜渴望着初次亮相奥运会,而两年时间对于帆船选手是一段足够漫长的孤独远航,内心燃烧的炽热火焰正是这次航行的灯塔。
(本报雅加达8月31日专电)
作者:本报特派记者 谢笑添
编辑:占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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