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性尧先生身兼多重身份,有人誉之为古典文学专家。不错,金氏熟稔明清文献,任职原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时,曾参与审读过著名史家陈寅恪的文集,这一称号当可坦然受之。不过,依我看来,金先生文章家的身份更使我钦佩。读他晚年的文章,总感受到老派作家的那股清澈通透的韵味,这是普通人很难模仿的。
爱读先生的文章,顺带也留意他曾用过的笔名。如文载道、星屋等,都较常见。笔名赵天一,却只在解放后的过渡性小报《亦报》里偶一用之。由于年深日久,73岁的金性尧在回忆这笔名的时候,竟误记成了赵天乙(《叶落归根》)。又替“记忆弄人”的普遍规律,新添了一处实例。
翻阅金文男女士所编《金性尧集外文编》,第二卷收录了赵天一的署名文章。仔细翻查《亦报》与之核对,即发现书中漏收两篇:《记重版新青年》(载《亦报》1950.1.11)和《无言之忆》(《亦报》1950.1.27),稍留遗憾。
此外,与《亦报》赵天一同时期还有一个笔名:赵夫(“夫”字为“天”字多一竖),我猜这或许也是金性尧先生的笔名。我与金女士联系过,并将赵夫所撰《太炎联话》(《亦报》1950.1.20)传递给她,不过当时我也吃不太准。毕竟还没找到铁证。
读赵天一《借花篇》(《亦报》1950.3.10),有如下文字:
我曾经写过一篇记蒋秃父子相会的稿,内提到戴传贤带蒋经国两个儿子觐蒋时,当戴暗示给蒋你的孙子已长得这么大了以后,据说蒋老秃情不自禁的“泫然泪下,居然动起他不大有的天性来”。这话固然也得诸传闻,似还不出人情之外,但刊出后引号内的泫然居然云云,一概不见了。
那处引号内的文字,被编者删除,引发金性尧先生发了好一通议论,可如果翻遍赵天一的署名文章,所谓戴季陶带着蒋经国的两个儿子去觐见老蒋,竟也无迹可寻!不免令人骇怪。难道是馆藏《亦报》恰好丢失了登载该文的某期?经核查,并无此事。
这一疑问,过了一段时间终得破解。原来那篇稿子,题为《老秃小秃,由离而合》(载《亦报》1950.1.28),署名赵夫。文章先写蒋经国(金文贬称其“小秃”)早年在苏联的反蒋举动,接着写抗日战争即将发生,“小秃忽然思凡返国”。然而“老秃”(即蒋介石)原是不要见他面的。于是“小秃没法只好去求恳戴菩萨,因为戴在元老关系之外,向来管着蒋秃搅七念三的宫中府中的这些浑账……戴受了小秃之托,带着小秃之子老秃之孙直趋府中……”文章写得滑稽突梯,不过与前述《借花篇》对照,竟前后呼应,若合符契。
这类文字虽然没有太多学术价值,但居然让我打捞起金先生的另一笔名,还真是别有一番功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