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张充和初到美国暂居在加州,在加州大学柏克莱校区她认识了北大校友、文学评论家陈世骧。两家在此相处多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张充和还应邀为他的陆机《文赋》译文修订本作了书写。
1953年春,生活暂时安定的张充和开始在加州继续唱曲,她在加州大学妇女俱乐部演出《思凡》时便吸引到了在此执教的文学评论家陈世骧,他同样精通古音,能奏善唱。1953年夏,陈世骧在加州奥克兰米勒学院讲授中国文化课时,邀请张充和演出 《游园》,那是张充和的拿手好戏,她的演出和陈世骧的解说相得益彰,效果大好。
第二年夏,在旧金山州立大学校园的小剧场,张充和再次与陈世骧(说明) 合作,演出 《游园》,她演杜丽娘,春香是徐樱 (语言学家李方桂夫人),笛子伴奏为李方桂。一场戏几个学者,应该是蛮好看的。
张充和与陈世骧的最佳合作则是一本小册子,即陈世骧翻译的陆机《文赋》 再版书。陈世骧于193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后留校任教。1945年受聘加州大学柏克莱校区,曾任该校东方语文学系系主任。众所周知,他与著名作家张爱玲的恩恩怨怨即发生在这里,但是陈世骧的著述以中国古典文学为主,兼及中国当代文学以至翻译研究。早在北大就读时陈世骧便以诗著名,常与卞之琳、李广田、何其芳一起探讨诗歌。陈世骧曾以 《文学:以光明对抗黑暗》 论文连同英译 《文赋》 一起发表在1948年出版的 《北京大学五十周纪念论文集》 中,据说这是 《文赋》 最早之英译本,后来陆续又出现了其他译本,但陈世骧自认为,“惟其精神和风貌,容我指出,与拙译实不相同。”夏志清曾说:“世骧最精心的译作当然要算是他一九四八年在北大五十周年纪念刊上所发表的那篇 《陆机文赋》 了。”陈世骧译本因为生逢乱世,影响并不大。到了加州大学柏克莱校区后,陈世骧正式开始了他的古典文学研究生涯,并希望再整理《文赋》 译文出版单行本。
应该说正因为陈世骧的翻译,美国汉学界对 《文赋》 才有了纵深的了解和认知。陈世骧在出版修订本时特邀张充和全文书写 《文赋》,可能正是看到了她身上的古典意蕴和诗歌造诣。在1952年出版的单行本中,封面为陈世骧自题“陆机文赋”,字体习古。译文前有张充和手书 《文赋》 原文,小字秀逸,不疾不徐,古意十足,是张充和女士一如既往的风格,在落款处为:“右陆士衡文赋一首录为石湘学长兄 一九五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充和试方于鲁一五八二年所制久子龙墨于柏克莱。”
在家信中,张充和曾多次致大弟宗和提及这次书写,1955年7月31日:“我几年前写了一篇陆机的 《文赋》,在陈世骧翻译的书中,总算影印得十分满意,连图章的颜色都不差。我用明方于鲁墨写的,墨华甚佳。”这个本子印量很好,只有四百本,能流到国内的数量可想而知。
1980年3月3日,沈从文致信傅汉思、张充和:“过春节时我在人大会堂茶会中,见到金克木先生,他说及你五二年和汉思兄合译了陆机 《文赋》,似根据几个不同版本校译的,末后还附有你书的精美小楷 《文赋》 全文。据说只印四百本。送过北大一本。他还在北大教法文,因托图书馆查查,果然目录中载有此书。随后居然已将原书查得,即刻收入善本 (或珍本) 类。并答应为我搞个复印本。你们手边不知是不是还有这本书,若已没有,待金将复印本找来时,我们看过后,或再印个复印本,或直接把这边的本子寄你。”
沈从文显然是把译者弄错了,傅汉思译张充和写的是 《书谱》。张充和对于 《文赋》 的理解全倾注于那一篇秀雅小楷中。陈世骧在译 《文赋》 时则坚持认为“诗是危机状态下的语言”,并说“我一直希望无论如何要把这篇作品用诗的格局展现出来,因为它是超离俗世的晦暗紊乱以后,在那崇高壮美的时辰,通过对创作的沉思而激荡产生的”(《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