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
上世纪三十年代,茅盾曾编有一本 《中国的一日》,迄今仍是研究社会史、文学史的重要文献。不过,一直让人好奇的是,何以此后未有续作?毕竟不是所有的续作都是“狗尾续貂”,可有可无。既然如此,又何妨自己写一写,而期之于有心人呢?
翻出丙申年岁末的备忘录,就曾写下这样的话: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 (一回老家,一到过年,我的记事就自动切换成农历模式),昨晚睡晏,起床照例不早,拖拖拉拉就到九点多了。洗漱完毕,吃早饭,打开手机、电脑,上图的祝淳翔先生已发来我要找的一个资料,这是他费了老半天的劲从1920年代初的旧报纸上扫描给我的。我们稍微讨论了一下。又传给系中的朱国华教授。朱教授是布迪厄研究专家,近来对现代文学发生浓厚的兴趣,正在构思一篇大文章,最近几天我们讨论很多,也很想看到这个资料。
说来话短,我在和二位网上聊天的时候,仿佛听得爸爸妈妈在商量煮肉的事儿,还想着要去帮忙。但聊完一看,肉已然煮熟开锅了,于是只得腆着脸子,洗手开吃。那味儿自是正宗,这不仅因为是乡下亲戚自养,而且在煮之前先就被腌过一遍。今次也煮得烂熟了,入口即化。唯一的不足,就是咸了一点。“要蚀断肠子了!”妈妈如是抱怨道。但看她讲完这句话,不禁不欲再吃一口,眼眶还有点红红的———才短短几小时,难不成两人拌嘴了?
等不及我问,爸爸这边已经开始唠叨起来了,“把我那么大的鱼儿给养死了,吃得下吗?”原来,鱼缸里的三条鱼恰在此时升天了。这几条鱼,他们养好几年了,还很争气,生了一群仔,我刚到家的那天晚上,爸爸就指示给我看了,看得出他们是很得意的。的确,要是夏天,鱼缸里的荷花开了,群鱼在其中游弋着,也是一景;一条老年金鱼,尤其大而美,还不免小小骄傲。每次我喂食的时候,它都假装视而不见,直到人走远了,才开始大快朵颐,咕噜咕噜几下子就吸完了。快过年了,大概妈妈想着人畜一理,普天同庆,就多投放了些小虾子,给改善改善伙食,可惜没过多久,就只看到鱼儿已浮尸水面了。
让人不安的事体还不止这一桩。我们家的小猫咪,昨天晚上也是一夜不着家,直到今天都没有出现。虽然据我们分析,可能是跑去邻居家了,但这仍然让人不放心。别看它出身平民阶层,但浑身雪白,只在头和尾部有些黑毛,右边一只眼睛还有点近视一般,可按人的年龄算,现在已入颐养天年的阶段。它平常更是极乖的,尤其和妈妈亲。跟着妈妈走前走后。妈妈去衣柜找衣裳,它跟着;去倒垃圾,它跟着;上床睡觉,它也跟着;一到天黑,就早早地躺在妈妈爸爸的枕头中间,或陪着他们俩安静地看电视,打呼…… (还好隔一天就回来了,果然去了邻居家。)
午饭没有吃完,家里又来了一拨亲戚,我不大熟悉,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现在流行拜早年,反倒过年几天,都是各在各家闲着无事,吃肉喝酒聊天打牌而已———听着有点无聊,但是一家人忙活了一年,这样懒散地聚在一起又没人打扰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轻松自在,畅说欲言,都很难得。
送走了亲戚,爸爸还要去单位开年终总结大会。妈妈念叨着说要不要顺便买些春叶儿 (也作“春缨”,是一种和对联、门神配套贴在房檐上的剪纸饰品,上有福禄寿喜字样),“过年么,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但爸爸可能想着我们爷儿俩要取梯子,钻上爬下,好不麻烦,就毫不留情地给否了。何况楼上楼下也实在贴不了多少。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年后没几天,我也回到了上海。回家是最美的旅行,返沪也是。今年天气好,没有风霜雨雪,无论火车飞机,都能一路无恙。高堂尊长悬着的那颗心也就可以放下了。但此一刻,可能还有很多浪游人,尚在回城的路上。想起海子的诗,临水观花,我不敢有那么壮阔伟大的期许,只愿每一个浪游人都能平安、顺利回到自己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