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你们《文汇报》的原办公大楼现在设了咖啡厅。
每天早晨必与我微信联系的水渭亭对我说:去咖啡厅看看怎样?这主意不错,立即决定,同时约了肖宜,三个老文汇人重返圆明园路149号。
这天是2018年11月23日,正巧落雨之后,天气晴朗。水渭亭为照顾我,要“打的”送我去。我坚拒——这圆明园路呵,有着我老头多多少少的情思啊!我岂能坐个出租车同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起,一阵风似的就踏进她?我得像当年那样,挤上公交车到外滩下车,然后一步一步地从北京东路转弯,对了,那转角的大楼还是当年我未婚妻办公的地方,对面就是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在这里,经常可以碰到电台的记者进进出出。再往前走,就是圆明园路了。
我来自浙江诸暨农村,从小在西施浣纱的江边长大,我就读的小学就叫浣滨小学。一个农民家的孩子,尽管也算中国历史上著名美人西施的老乡,怎么能够来到大上海这赫赫有名的圆明园路呢?这就是因为圆明园路上的文汇报!
1946年抗战胜利以后,我从当时在浙西的山区后方第三临时中学转学到杭州。在杭州读书时,上海发生了“反饥饿、反内战”,“反对出卖内河航运权”的学生运动,我们杭州也举行了大中学校联合大罢课的游行示威,我一腔热血也参加了。我记得,我清楚地记得——手举文汇报,高呼口号,参加游行示威,并且来到杭州市的民众教育馆集会,听马寅初先生激昂慷慨的报告。文汇报、记者,参加革命……就这么在我头脑里扎下了根。及至1949年5月3日杭州刚解放,我就寻到杭州玉泉解放军驻地,要求参军,解放军热情接待,立即推荐我报名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联合组建的华东军政干部学校,即后来的华东军政大学。报名投考后,我被录取了。可是这时,杭州新闻学校又招生了,我一打听说就是给解放军培养记者办报纸的学校,就又去投考,又考取了。我毫不考虑地放弃了军政大学,进入新闻学校,就这么成为一个军事记者。1954年部队叫我转业,我仍想干记者这一行。正好我在部队的老上级已在上海工作,我就找到他,当时他是上海市委宣传部长,他问我,上海报纸很多,你想去哪家报社?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到文汇报去!他说文汇报马上要变成教师报了,你去吗?我说:去文汇报!我就是这么到的文汇报。
文汇报那时还是私营性质,在我来之前,干部人员都是通过招聘进来的,所以我既是第一个分配来的,也是第一个转业军人。就这样,我穿着摘去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的军装,进了文汇报。
▲严宝礼家属(右)向报社捐赠严宝礼当年在文汇报工作时所用的工作证与公文包
接待我的文汇报副社长严宝礼先生对我说,我们报社穷,给你的工资是135个折实单位打七折支付,每月73元,分两期支付。我一下子拿到了三十五元,高兴得就想跳起来,因为我在部队里每月拿到的津贴是一斤猪肉四两黄烟的钱,只够在上海买一只口得意牌牙膏、一条肥皂。所以就在报到的当天,我直奔南京路四川路口的惠罗公司,给我父亲买了一件卫生衫,花了六元人民币,算是我出生后第一次对我父亲所尽的一份孝心!
从此以后,我在这个圆明园路149号的大门进进出出,整整过了四十年,直到1994年在文汇报正式离休!当然,这之后,还有五年,又让我参与主编《上海新闻志》,仍然常常在报社进进出出。这就是我同圆明园路结下的缘。
圆明园路还是这条圆明园路,149号,依然是我多么熟悉的149号。然而,当我们三人正想迈步跨向台阶时,被人挡住了,说现在是一个公司的办公室了,不让随意观看。
我们三个人只好退到马路上,抬头看看大楼,依恋地默记着哪个窗子里面是自己的办公室,哪个窗子里边曾经是我们的老总编辑徐铸成先生、陈虞孙先生、马达先生的办公室。那靠近路边两层楼的四扇窗子,那不是我们常常聚会的地方吗?!五十年代,徐凤吾、孙望权……他们结婚就在这里,我们还看新郎新娘跳“采茶扑蝶”舞呢!多热闹。
我们退到马路中央,以149号为背景,请一位过路的行人给我们拍了一个合影,总算不虚此行吧。
喝咖啡呢?原来是人家传言错误,咖啡室是在149号旁边一幢房子里,既来之岂能白跑,此行的倡议者水渭亭请客,我们三人各喝了一杯咖啡。
2018年12月4日
作者:张煦棠
编辑:谢娟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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