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摄影:邢千里
生活大概是株蛮横的植物。满身是刺,偶尔开花。久未修剪,此时已剑拔弩张,扎得人疼痛而烦恼。如今,舍弃一点隐私和尊严,可以与它相持下去了。尽管这是极大的代价。
我以为这一年有个寂静的春天。困居月余,知道梅花必定已经凋谢。也只能目送远山上黄云般的檫木,看它渐渐黯淡,悄悄送上一句告别。抱着最坏的打算,认为要错过泡桐;而惊蛰过后,居所忽然不再是囚笼。前些天费了些周折,始能出门办事,特意取道湖边。但见霾气与烟水一色,在一片略微尴尬的诗意里,是稀稀落落的游人。连断桥都一反常态,没被人头盖满,露出了沥青路面。白堤上的柳色还织不成绿云。自葛岭登临宝石山的道路,如今被栅栏网隔断。山脚下的茶馆,当然没有开。工人们努力修剪梧桐,玉兰花努力开放,鸡爪槭的新叶子,努力劝说大家,春色如常。
昨天再出门时,“周折”已趋近免除,徒余体温枪亲吻手腕,带一点儿荒诞和温柔。曾在阳台上眺望河对岸,拆迁后的废墟上,有一片油菜花开。于是起意去那里看看。到处都是围栏,钢管铝板为底,绿绒布为面,一时不知渔人们如何潜入桃源。直到某处草坡上,“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绒布一角荡漾在风里,原来铜墙铁壁也有缝隙。
钻进去,不止油菜在开花。白豆花,紫豆花,生菜叶,油菜叶。田垄还带着渣土的颜色,远远称不上肥沃,但作物们欣欣向荣。甚至繁荣得太久了,已露出盛极而衰的姿态。新蝴蝶,新蜜蜂,身型都还很娇小。它们和几把锄头一起,在地里上下翻飞。附近的村子都已拆迁完了,但人们或许住得不远。三月的花,意味着一月二月的耕种。也意味着劳作者们的春天繁忙喧闹,日日活色生香。
我很羡慕。也有点高兴。他们也许没有遭遇“每户每两天允许一名成员出入”,可能也不用被滥情的体温枪反复亲吻。
【望野眼】是陆蓓容在笔会的专栏
作者:陆蓓容
编辑:安 迪、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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