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化先生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起长期担任上海古籍规划小组的组长,我作为规划小组的工作人员在王先生领导下工作了十多年。今年是王先生诞生100周年,虽然王先生已去世12年了,我仍十分怀念他,当年的往事还记忆犹新。
当时常去吴兴路他家。开始我以为他是大学者,又当过大领导,不免有些拘谨。他家中整洁有序,但也很普通。王先生很和气,一派长者风范。王先生的夫人张可先生当时身体已不太好了,中风后有些语言障碍,但我每次去她都很热情,主动和我交谈。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彼此熟悉了,到了饭点还常留我吃饭。
上世纪90年代初,王先生家中还没电冰箱,生活十分不便。当时在上海,家庭冰箱虽已普及,但尚需凭票供应。我就试着给市轻工业局办公室打电话,反映了老人的需求,几天后对方寄来了一张购买票证。我按上面的日期,一早去指定的供应点排队,到中午总算买到了冰箱,找了辆三轮车送到王先生家中,算是解了一时之困。
王先生平时待人和和气气的,做起事来却是细致缜密,一丝不苟,就连购买文具办公用品这些小事也会有具体的要求。他的书籍物品摆放得很有规律,要拿来用的时候,他总会要求你用后恢复原状,开始我还感到他过于顶真,但直到现在,我找不到东西时,还会想起王先生当初的话。
和王先生接触多了,我在他面前就比较放松了,他对我办事也比较放心,会让我帮他去拿稿费并帮他存入银行,有一次他住院时,还把存折放在我这里,使我感到他对我的信任和对人的真诚。
有一次王先生却罕见发了火,那次有人提议动用古籍规划小组的经费购买一台苹果电脑,王先生已同意了。我对电脑本是一窍不通的,只是想到一台苹果电脑要两万多元,当时古籍规划小组每年的经费也就20万元,是否就买台普通的电脑,节省些经费。王先生对我干预古籍规划小组的经费的使用很恼火,当时发了脾气。没想到当天晚上王先生就打来电话,说他态度不好,要向我道歉。我很感动,真切地感受到王先生的高风亮节,所以,我在王先生处工作了十多年一直心情愉快。
后期我在王先生那里也做些文字工作,帮他抄录些稿件,参与编辑他的《书信集》和文集。他和海内外众多学者都有书信往来,从中我也对王先生有了进一步了解。他的书信文字简练,充满人文关怀,特别是对学生的周到关心和期望,对后辈的提携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由于他眼疾开刀,《书信集》前言由他在瑞金医院病房口述,我做的笔录。2004年1月王先生发表在文汇报上《记我的三次反思历程》也是他口述,我笔录的,当时每天上午花半天他讲我记,前后大概花了一周多时间。他思维敏捷,表达清晰,一气呵成,有的地方我当天记录得不够准确,第二天我去时他就会更正,发表时王先生还坚持要把我的名字放上去,此文后来还成为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王先生的《思辨录》的前言。
给王先生编文集时,我负责的是一二卷,收集的是王先生青年时期的文稿,我印象特别深的是王先生写的评论文章,观点鲜明,思想深刻,不少文章还不失现实意义。我曾对王先生说,你的观点放在目前也是适用的。当文集出版,我带着第一本样书来到医院时,王先生已告病危,我不好意思请他签名,只能把样书留下,但第二天早上我去医院时,他告诉我说已在书上签好字了,使我既惊喜又感动。
作者:吴曼青
编辑:安 迪、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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