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南京西路，终日熙熙攘攘，而就在那些高楼大厦背后，那排外观好看的红屋顶下，却有着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市井芜杂和日常空间——窄小陈旧的房间、侧身不易的楼道，透出很多人难以触摸的真实。

就在上个月，紧挨着南京西路的静安区石门二路街道，依靠党建引领，发挥居民区党组织在小区综合治理中的核心作用，用好沉网入格的微网格平台，通过党建联建共同推动“一平方米马桶”改造实事工程顺利告捷，由此挥别了辖区内最后333只手提马桶，终结了老房居民“如厕难”的历史。

就像一位居委书记所说，这最后333只需要“啃硬”才得以改造的马桶，几乎每一只都能牵扯出一个百转千回、沉重繁复的故事来。

如今，记录这些故事，是为了保留一段难忘的历史，更是为了致敬那些始终奋战在社区治理一线的奋斗者们。

蜗居里的空间“腾挪术”

一间10平方米的屋子可以放下多少东西？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布局巧妙的话，或许还能放上一台电视机。

安装马桶，需要腾挪至少一平方米空间，但就是这一平方米，让很多人捆住了手脚。

以居住条件最拥挤、改造工程难度最大的恒丰居民区来说，从去年至今年8月，已经让240多个手提马桶成为历史，最后迟迟未解决的13户人家，就是因为空间过于逼仄，房屋基础设施过于简陋，进场的施工队伍一开始都无从下手。

且不论能不能挤出一平方米，想要在屋内装马桶，首先还得解决管道问题。根据老房的空间状况，抽水马桶的管道会延伸至外墙，但又得与落水管等其他管道保持距离。为了能让管道连通至地下排污处，还必须将屋外水泥地面撬开，这样兴师动众的施工容易引起居民不满。

与此同时，内部管道如何缠绕又是一门学问。那些老房子里，地板由木头拼接而成，厚度不足大拇指的一半，仿佛稍稍用力就会踩塌，更不用提隔音效果。恒丰居民区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二楼住户想要在靠近门边的地方装上马桶，偏偏一楼的床头几乎与马桶处于同一垂直线上，与床头一墙之隔的屋外还是管道的必经之地，这意味着每次二楼住户如厕，躺在一楼的住户就会听得一清二楚，很是影响休息。

双方都情理有据，空间又无法腾挪，居委会干部只能一边与施工队商量优化管道排布方案，一边向居民释理释情。最后，外墙的管道被尽量隐蔽、美化处理，而楼上马桶的位置也巧妙错开楼下居民主要起居点位。

当马桶成为一个“情绪宣泄口”

外人看来，装马桶说到底还是“硬生活”，硬件完善了，一切迎刃而解。可很多一线居委干部会告诉你：有时，这只马桶不过是个宣泄口，背后隐藏着错综复杂、日积月累的邻里矛盾和一些不知所谓的情绪堆积，借由装马桶“喷涌而出”。

一位孤寡老人住在大约10平方米的房子里，一开始非常配合想要装马桶。然而住在他楼下的住户想方设法阻挠，常在老伯耳边絮絮叨叨说一堆关于装马桶的负面影响：“装马桶会坏了家中风水”等，让老伯变得犹豫。

还有更难以想象的场景。

西王小区安装最后一个抽水马桶的过程中，发生了一则让邻里围观的故事。年逾七十的陈阿姨一家三口挤在不足七平方米的一楼小屋中，而公共楼梯下方一处很小的储物间也被划在他们家的房本上。这里看似是安装马桶的最佳选择，可左邻右舍偏偏不让她如愿。“厕所安在这里，整个楼道都会有味道飘出来”、“晚上他们家出来上厕所会影响其他人家休息”……陈阿姨也很无奈，这么多年来，左邻右舍感觉总是“找茬”，相处很不愉快，也没法沟通商量。

今年5月底，陈阿姨家正式安装马桶那一天，差不多五个邻居堵在楼梯口，不让物业、施工队与居委干部进门。而当物业开始施工时，电源也被闹事者拔掉，反反复复好几次。“霸道”的气势似乎占据了上风，居民区党总支书记沈志军却没有丝毫犹豫：今天如果装不成，以后再解决只会更加困难，不能让“能叫能闹不讲理”的风气滋长。最终，陈阿姨家的马桶当天安装完毕。

纵然过程艰难，但在沈志军看来，这解决了一桩大事——小区里正气抬头了，大家觉得老实人不会吃亏。一些居民甚至自发组成志愿者队伍，开始维护小区环境和各项设施。

租赁纠纷也来掺和一脚

除了邻里矛盾，对于老小区来说，人户分离现象、错综复杂的租赁关系等，也成为装马桶的“绊脚石”。

在东王小区，一房东将房间租给了别人，自己搬去其他地方居住。由于屋内实在太小，租客一直反对安装马桶。居委会工作人员一遍遍上门沟通，还特地多次跑去拜访房东。可房东当起了“甩手掌柜”：“找我没用，租客同意就行”。居委干部只能跟房东摆事实、讲道理，反反复复说服了房东，让其一起去与租客沟通。“双管齐下”，租客终于不再为难，装马桶任务顺利收尾。

相似的故事也出现在恒丰居民区。居住在康定东路29号的居民自身有一间房，同时还租了楼上人家的一间房。二楼要装马桶时，租户不太乐意——一方面，二楼的房间租期将到期，房东想借装马桶抬高租金；另一方面，一楼的住户也不希望管道从自家墙中穿过。居委干部只能试图寻找一个平衡点。最终，双方在多次斡旋下签下装马桶协议：管道合理地从墙外穿行而过，二楼房东略微上调了部分租金，一楼租客也仍然续租。

还有夹在中间的房屋代理人也能“添乱”。

新福康里13弄二楼住着80岁的沈婆婆，50多年间她每天都拎着马桶上下楼。如今能装马桶了，沈婆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装马桶涉及的管道要经过一楼，这意味着必须联系上一楼房东本人告知协商。可该户房东已迁往海外，委托“中间人”朱女士打理。每当居委会工作人员前去问询时，朱女士口口声声说没有房东的联系方式。好在居委会工作人员没有放弃，终于“磨”得朱女士联系上了房东，为顺利装马桶打下基础。

作者：顾一琼 占悦

摄影：叶辰亮

编辑：占悦

责任编辑：邵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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