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劈头就问,像《南孔》这样的文雅而又富于思辨的音乐剧有市场吗?若干年前,有人这样问过交响乐的市场,问过歌剧、舞剧、芭蕾舞剧的市场……结果呢?现在,观众做出了明白无误的回答:人民群众对舞台艺术的审美需求是不断扩大的,鉴赏水平是不断提高的,文化追求是的层次是不断增多的。
根本的问题是,时代需要吗?
音乐剧《南孔》由中共衢州市委宣传部、浙江演艺集团(浙江歌舞剧院有限公司)出品。总导演钟浩,编剧刘春、李竞榕,作曲,吕亮,视觉总监任冬生,选择了一个看似“偏狭”的题材——孔子后裔衍圣公孔端友,奉命随宋高宗“扈跸南渡”,并被赐以衢州为家。史称“大宗南渡”,从此开始“南孔”对儒家文化的传播。及至五传之后,衍圣公孔洙又奉元帝诏北上,正式接受新建元朝敕封为衍圣公爵位。而孔洙竟然让爵于曲阜守护祖庙的族弟,自己退身而为平民。
的确,这个历史故事知之者不多。然而,惟其如此,才要拓展创作道路,将其他人不曾碰过的题材搬上舞台,弘扬其所蕴含着的中华民族文化传统中的宝贵精神。我们要看戏,不是去接受高台教化的。是的,这就需要了解《南孔》的“戏”在哪里。
这是一部倾力于人物内心世界的历史音乐剧。
《南孔》的特色不仅是其文笔的洁净,结构的严整,更重要的是在用音乐剧的手段表现历史的时候,着意的不是历史事件的发生过程,前后演绎,而是主要人物的内心活动的变化,发展,跨越,逆转。这正是现代叙述方式的重要特征,也正是音乐剧艺术的魅力所在——让音乐充分地戏剧性地刻画和描绘人物的内心世界。譬如,主人公孔洙,作为南孔第六代衍圣公,他出场的第一段独唱就是“硝烟尽染残阳……/看破黑暗荒唐/是人心的光”。什么是“人心的光”?正如《论语·八佾》所说:“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那么,孔子的思想又怎样才能成为那个时代人们的典范呢?这正是主人公在全剧的心灵之路所追寻的目标。
与此同时,真金微服私访到江南,也在寻找:“礼在哪儿,道又在哪儿?”两条寻找的心灵之路线终于交叉:“你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与君同解/苍生难解之惑”。不仅如此,真金还与孔洙的女儿孔柳志同而又钟情:“梦里与君同游笑春风/相思寄天宫星落思念动……”
当元帝下诏,“着江南袭封衍圣公孔洙即刻赴大都觐见,回祖庙奉祀”。孔洙去,还是不去?其内心思忖不尽,左右为难,千丝万缕,一如心落蛛网,缠绕不清……化名为甄今的真金太子正欲以汉法治理天下,以固元朝之江山,当然要竭力促进孔洙北上;而孔洙首先的顾念是:“逝者如斯/时过境迁/南孔一族/早把他乡作故乡”。二人站在黑白子的棋盘上,将内心的懵懂、不解、对立、冲撞、巧妙地形象化了。继而,孔洙与妻子心心交流:“听故乡(在)远方召唤”……“心中的家如何到达”。当孔洙想到自己的六世先祖孔端友背井离乡(曲阜),“扈跸南渡”时的悲痛,他们开始了灵魂的对话:“我该如何/如何选择?”先祖的回答是:“守住文脉/才能找到/光的方向!”他们的结论是:“让文脉在荒芜的大地里重生!”
重生孔学。如何“重生”?是北上袭爵吗?
孔洙起伏跌宕的心理活动正是全剧的戏剧动作,也正是火山爆发前,地下烈火的翻滚,聚拢,升腾……所有观众都在期待着他最后的决定。
这便是戏。然而,这戏,这心灵的动作,还在如“通幽”之“曲径”,“半落青天外”之“三山”,未见“真面目”。接下来,主人公的内心还要经受三次冲击——
其一,在尼山的月光下,偶遇老者,他的指点令人震惊:“世间盛名,不过虚名尔……世间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圣人……也是一个凡人……”孔子坚持了古代中他认为最好的东西,又创立了一个有力的传统”。圣人与凡人就是这样融于一体。
其二,真金亮明身份,真切地希望“只要先生允诺/以衍圣公的身份回归故里/天下士子/无不归心……儒家号角/助我杀出重围……”此时的孔洙恍然大悟:“你是为了汉学文脉/还是为你自己……权力不休/欲望不止/苍生疾苦在你心中有何位置……”犹如拍天巨浪在狂击之后,终于露出尖厉嶙峋的礁石。
其三,正在元帝敕封之时,孔洙接不接旨?这是最后的一瞬间,要么光环在身,要么身首异处。主人公呼唤先祖,探寻孔端友当初是怎么毅然决然“在这再次出发”的。先祖的内心隐秘在上百年的历史回音壁上反复回响:“我愿以此身作大舟,渡万世理想。”
在这三次冲击之后,郁积已久的心中烈焰,终于爆发了,“恕臣不能领命!”理由是:“如今天下一统/自当让爵归宗/……唯孔无分,南北西东”。
这就是戏,就是主人公颇具戏剧性的心路历程,就是全剧求索思辨的核心立意——“礼”:“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主人公最重要的价值是:想到,说到,做到。
您说这样的音乐剧,是不是有益于当今建设我们民族的高尚品格呢?
至于《南孔》音乐创作的民族风格,古朴视觉的现代风格,淳厚衢州的地方风格……限于篇幅,只能另做交流了。
作者:欧阳逸冰(戏剧评论家、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原院长) 图文均由衢州市委宣传部提供
编辑:赵征南
责任编辑: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