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时代(上):现代异教精神的兴起》[美]彼得·盖伊著 刘北成译 北京世纪文景公司出版
彼得·盖伊
■郑渝川
十七至十八世纪,在欧洲及北美殖民地同时兴起了启蒙运动。对于这场思想解放运动的重大意义,人们普遍认为,是先有了启蒙运动,而后才有了揭竿而起的北美殖民地人民(打响了美国独立战争),紧接着又爆发了法国大革命。更为重要的是,启蒙运动创造了现代意义上的自然科学、哲学、政治学、经济学、教育学等学科的概念、研究体系,打通了近现代西方跟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精神世界的脉络,终结了教会在西方政治生活中的权威地位。可以这样认为,自此之后,人类社会实现的发展进步,以及工业经济时代所带来的精神困惑,都与启蒙运动的遗产有关。这场运动塑造了现代生产、生活方式和价值理念。
启蒙运动分别对人类学术、历史、信仰发挥作用,这些其实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美国著名历史学家、耶鲁大学荣休教授彼得·盖伊在其早期代表作《启蒙时代(上):现代异教精神的兴起》一书中,就向读者阐释了启蒙时代中最具代表性的启蒙哲人们,是如何通过从古代异教中汲取养分,重新阐释了古希腊、古罗马思想,并借此用来摆脱当时已稳固统治了欧洲近千年的基督教文化遗产。这本书出版后曾被评价为启蒙史经典,并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等奖项。
彼得·盖伊深信启蒙哲人是富有勇气和责任的一代,“怀着自信和忧虑”游走于“既令人欢欣鼓舞又让人倍感困惑的世界里”,认为他们仍不免为幻觉所惑,也得出了很多肤浅的论断,甚至没有意识到启蒙时代的创造仍需部分归功于信教的科学家和一般信众,但历史站在了启蒙哲人一边,他们令人惊愕的以颇显粗暴的方式击垮了教会社会的传统,创造了渎神的世俗传统。
全书分为两篇。在第一篇中,彼得·盖伊首先谈到了启蒙哲人对古典古代(古希腊、古罗马)的由衷喜爱。这部分源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辉煌,跟基督教不存在半点关系。同时,古典古代可以为启蒙哲人提供“可以利用的过去”,用“过去的过去”来否定“过去”,塑造一个更好的现在。他们将之前的西方历史分为四个阶段:近东的大河文明,古代的希腊罗马,基督教的千年统治,文艺复兴至启蒙时代。第一个和第三个时期都是有着信仰,但充斥大量迷信的时代。而在第二个和第四个时期,时代的主题词都是理性、科学和启蒙。正是基于这样划分,启蒙哲人重新梳理“再造”了中世纪史,将之说得晦暗不堪;当然,也正因为这种不无偏激和粗暴的塑造,才使得人们有可能脱离神学的先验设定,从“那种上帝选民的信仰和对圣徒事迹的顶礼膜拜”中走出来。
启蒙哲人常常移情入戏,自比古人。最为著名的例子就是卢梭曾公开宣称,他是通过阅读普鲁塔克的《名人传》而变得倔强高傲,“当我阅读那些人的传记时,我会喜极而泣。我每个晚上都要与亚西拜阿德、阿热西拉斯等人对话。我会到罗马的讲坛上与格拉古兄弟辩论,在人们向加图扔石头时挺身捍卫他”……这些做法的目的是有意向古典时期的异教圣贤寻求世俗智慧。
启蒙哲人赞美古典时期,“但作为怀疑论者和世俗主义者”,他们并不接受“希腊奇迹”(科学、哲学、政治的成果源于奇迹、神话创造)的说法。孔多塞就指出,希腊哲学的发明,源于古希腊承继融合亚洲和埃及的知识,还发挥了自身创造性。而这自然会让古希腊的知识和理念带有多样性。相对于古希腊,启蒙哲人对古罗马更有好感,这与后一时期留下的历史资料更多有关,但不可忽略的是,因为古罗马帝国晚期开启了基督教社会,其混乱程度与之前的异教社会更容易形成鲜明对照。此外,塔西佗等古罗马时期的文人,“拒绝靠谄媚暴君而一夜走红,也拒绝靠攻击谩骂而哗众取宠”,这当然会令启蒙哲人心折。
彼得·盖伊分析指出,启蒙运动从古典时代获得的最大教益成果,是“有条理的批评习惯”。启蒙哲人拒绝忍受晦涩和神秘,因为晦涩神秘意味着少数人把持对经典和事物的解释权。而有条理,并趋于世俗化的文本解读,可以用来促成习俗的调整,成为历史变革的强大催化剂。启蒙哲人还认识到,绝对断言不利于解决争论,促成争论朝更为深入的对话方向发展,才有助于思想市场的活跃,这既要求对异见者给予必要的包容,也是持续批判精神的重要动力,推动了启蒙时代科学和哲学的深入探索。
这本书的第二篇着重介绍了启蒙哲人从古代思想文化遗产中汲取养分,脱离神学束缚的过程。启蒙哲人重述了教会历史,指出(并带有一定程度上的歪曲)教会的扩张非但带有阴暗面,而且教会也未能正确处理古典遗产。但事实上,教会历史上也涌现出不少古典文化行家,对古典哲学、科学和语言文字学科的传延起到了重要作用,也不乏重大创新;启蒙哲人是在悄悄吸纳上述传延的同时,全盘否认了教会贡献。具有反讽意味的是,教会历史上的古典文化行家,同样也是只做不说,甚至有意将相关的文化贡献阐释为教会方面的独立创造。彼得·盖伊还指出,启蒙哲人几乎完整地继承了基督教学术的方法和成果。
书中谈到了启蒙运动之前,对于“发现”古典传统贡献最大的马基雅维利。休谟曾指出,马基雅维利生活在一个残酷、腐败、玩世不恭的时代,但他本人是伟大的天才、有德之士和最好的历史学家。启蒙哲人不惜重新包装了他们所欣赏的马基雅维利,认为他揭示了有切身经验才能理解历史经验和教训,还激烈地批评了基督教道德。
受马基雅维利的影响,一些启蒙哲人及其十七世纪前辈根据古典学说,创立了自己的激进哲学;另一些人则通过对古人的否定来获得力量。前者被称为“古人派”,后者是“今人派”,“古人派”和“今人派”的结合,实现了古典主义与科学的融合,这成为启蒙运动的最主要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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