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占丰台后,这仅仅是战斗的开始,敌人一定会拼命争夺的。此时,我军赶到丰台的除第13师的三个团外,只有第15师、独立第9师各一个团。这就是说,我军要用现有的少数兵力,守住丰台,阻挡大量敌人的猛攻。东北野战军司令部这时发来特急电报,表扬第13师比预计的时间早一天一夜抢占了丰台,并指示要作好充分准备,只要能奋战一天,主力即可赶到。战士们听说首长来电表扬,情绪异常高涨。大家不顾连续行军、作战的疲劳,积极抢修工事,并从仓库里搬来缴获的武器弹药装备了自己。他们说:“我们既能抢占丰台,就能守住,不怕死的就来碰碰看!”
12月14日早晨,傅作义刚刚起床,负责协调作战的副参谋长梁述哉和作战科长雷立法,就向他汇报了丰台失守的情况。雷立法说:“昨天夜里,共军东北五纵,由西郊机场、田村、五棵松一线直插丰台。今日凌晨,在丰台以北的小井、周庄一带发生一些战斗。共军利用夜暗,悄悄潜入丰台。清晨,国军有的还在睡觉,有的虽然已经起床,但还正在出操,糊里糊涂就当了共军的俘虏。现在丰台以东的财神庙、莲花池、跑马场一带,双方正在交战。但是,由于丰台的失守,住丰台部队的仓皇撤退,这里的战斗也很难得手,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败下阵来……驻守丰台的第101军三个师的建制还在,由于他们撤得快,伤亡也不算大。惟独华北联勤直属的看守仓库的部队,损失严重,多数当了共军的俘虏。”
傅作义一听,立即蔫了下来。他重新拣起“能战才能言和”的信条,并且决心要奉行这一原则。在傅作义看来,不能打仗,一打就败的部队,与对方战罢言和,不是真正的言和,只不过是投降的代名词。他认为在我军围城的过程中,有些战略地位重要的据点,绝不能轻易放弃。通过这些据点的武力交接和非战略地点的主动撤离,要使我军知道:他傅作义不是一打就败的草包。现在之所以出现大兵压境、兵临城下的军事态势,除了我军的战略眼光、实力强大、作战勇敢外,还有他有意摆成这种态势的因素,以便在谈判桌上争取主动。可是,丰台这一战略要地被我军轻易夺走,打破了他“能战才能言和”的设想,这就刺激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傅作义控制着自己十分恼怒的情绪,边踱步边对梁述哉和雷立法说:“既然李士林(第101军军长)的三个师还在,并无大的伤亡,就以他的军为基础,再抽调三至四个师,趁共军立足未稳,一定要把丰台夺回来!没有了丰台,不仅切断了北平与外界的陆上联系,单说丢失丰台储存的军用物资,我们今后也无法维持了。”
在傅作义“一定要把丰台夺回来”的指令下,华北“剿总”纠集了7个师的兵力,于12月15日分别由复兴门、西直门、广安门出城,向丰台地区的解放军展开反扑。凌晨3时,以一列装甲车为前导的敌人大批反扑部队,开始了对我军阵地的进攻。一霎时,丰台镇里镇外到处响起枪声。敌装甲列车一直冲到我第13师第39团指挥所的门前,扼守着火车站的我三个营被分割成三段。第39团的战士们被敌分割后,各自坚守自己的阵地,与敌反复拼杀。战士们趁着夜色掩护,预备队从敌人侧后楔进去,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天亮了,敌人又组织第二次进攻。整师整团的敌人在装甲车的掩护下,又冲向我军阵地。同洼埠阵地首先被两连敌人突入,坚守在这里的我第1连反复冲杀四次,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仍在坚守着阵地。
战斗越打越激烈。敌人又发动了第三次反扑,这一次反扑,敌人竟集中了六个师的兵力,上百门榴弹炮,不惜大量伤亡,从各个地段上以优势兵力突进我军阵地,战斗延伸到指挥所附近。参谋和警卫员编成战斗小组与敌拼杀。在这紧急关头,我第十一纵队的先头师师长欧致富听到丰台激烈的枪炮声,立即带着身边的一个团,赶来参加战斗;华北的部队也主动找到第339团,协同他们防守火车站。以后,我军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上来。
7时许,敌第101军的三个师,在炮兵的掩护与坦克的引导下,又向我军把守的财神庙、跑马场阵地发起猛攻。我军采用近战歼敌的打法,把反扑的敌军放到离阵地前300米以内,然后火炮、轻重机枪、冲锋枪、步枪一起开火,击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双方激战三个多小时后,敌军损失近千人,第一次反扑失败。
另一路反扑的敌人由第94军第5师、第13军第89师、第92军第56师与第142师,在百余门榴弹炮的支援下,以两列装甲车为先导,沿铁路及其两侧,向纪家庄、沙帽园、孟咸、同洼埠、观音堂等解放军阵地发起攻击。我军在“守住丰台,寸土必争,坚决完成中央交给的任务”等口号的鼓舞下,击退了敌人的七次进攻后,战斗暂告一个段落。
16日,反扑的敌军不甘心15日的失败,又卷土重来,组织更大规模、更为激烈的反扑。
南面的敌第94军的两个师,在十多门榴弹炮的支援下,沿于家胡同、老河、王爷坟向我军坚守的观音堂、纪家庄一带进攻;敌第92军第142师在装甲列车的引导下,沿铁路及其以北,向解放军同洼埠、孟咸、沙帽园一带进攻。每次发起攻击前,都要先火力袭击二十多分钟,比15日的火力更猛,打得解放军阵地和整个丰台镇火光四起,浓烟冲天。接着就是成连成营的密集队形的冲击,大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架势。
我军战士并没有被敌人的气势所吓倒,在炮火的支援下,沉着应战,继续发扬近战歼敌的大无畏精神,把敌人放到阵地前沿再打,用炸药包、火箭筒拦头爆破的方法,将装甲车炸毁,并打退敌军的多次进攻。
敌第101军又两个师的兵力,在十多辆坦克和装甲汽车的掩护下,向我军的水口子、莲花池、跑马场、财神庙等阵地进攻,企图配合第94、第92军夺回丰台。我军水口子阵地一度被反扑的敌人占领。我军组织了各反坦克小组,在火力掩护下,炸毁敌坦克、装甲车多辆,步兵随之实施了阵中和阵前反击,击溃了敌人,夺回了阵地。
华北“剿总”组织的两天反扑,不但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相反又大大损伤了兵力。我军共歼敌4000余人,自己伤亡1700多人。
傅作义不仅没有夺回丰台这一战略要地,而且在这段时间内,我军还迅速地占领了北平周围的南口、沙河、颐和园、海淀、石景山、宛平,以及通县、马驹桥、采育镇、廊坊、黄村等。连连失守的消息,又把傅作义驾驶的这艘华北“剿总”破船,推向了风口浪尖上。
四处求援的电话、电报一个接着一个,李世杰、梁述哉每接一处报告,都一字不漏地传达给傅作义,要傅亲自作出答复和处置。一向以沉着冷静著称的傅作义,这时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叫来了华北“剿共”总司令部参谋长李世杰,说:“我们分析一下近半个月来的华北形势,然后确定一条处置战事的原则。你们今后按照原则去办,不要什么事都来找我。”
回顾最近以来的作战,傅作义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傅作义说:“11月29日,杨成武突然出现在张家口以西,攻万全、夺怀安、占领柴沟堡,大有夺取张家口之势。我当时判断:这是华北共军的一次局部行动,没有意识到这是华北决战开始。派第35军去张家口救援,未能从全局考虑。”
李世杰接着说:“是的。派第35军援救张家口,是一着错棋。这可能是毛泽东出兵西线的根本目的。如此一来,我们的嫡系三个军的兵力都用在了平张线上。当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平张线的时候,正好掩护东北共军80万人马分路秘密潜入关内作战。”
傅作义这时不得不承认:“第35军去张家口,不是一着之错,而是使自己陷入进退维谷境地的一着带有全局性的坏棋。”
沉思了一下后,傅作义又说:“密云一告失手,我又错误判断,东北共军与华北共军企图切断平张线,直取北平,遂又调第35军回返北平。这个不听话的郭景云,认为他来往于平张之间,历来如行平坦大道,从不把华北共军放在眼里,结果被围困在新保安。”
李世杰说:“接着,我们派第104军、第16军向西接应,不仅没有接出第35军,而且这两个军的大部也被东北共军给吃掉了。”
傅作义接着说:“我们的三个军,一个被歼,两个被围,这就使得我们很难下决心带着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退守江南。即使到了江南,我们成了没有自己部队的光杆司令,还有什么戏唱?这就是共军的抓住傅系,拖住蒋系,然后等东北共军入关,再分割包围,各个消灭的计谋啊!”
李世杰说:“东北共军入关以后,日夜兼程,风雪无阻,分别向北平、天津进军。现今丰台、廊坊一失,就把平津之间陆上的交通切断了。并且,我们储存在丰台的军用物资,也全部落入共军之手。我们想守,又用什么守呢?这真是,走不能走,守不能守,哪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傅作义叹了一口气说:“走不成,战也不成,那我们就和共军言和。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随时准备要打。”
李世杰忧虑地说:“眼下,东北与华北共军已经会合,用不了几天,我们所辖的几十万军队,就会被共军切割成一块一块,分别包围在西起张家口,东至天津、塘沽以及北平这几个军事孤岛上。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傅作义思考片刻,说:“现在我们要重点加强北平、津塘地区的防守。北平防区由第4兵团司令李文为司令;津塘防区由第17兵团司令侯镜如任司令,陈长捷为副司令。”
此时,傅作义在北平城内的兵力部署情况大致如下:以鼓楼、天安门为轴线,以东为石觉的第9兵团及其所指挥各部,以西为李文的第4兵团,第35军的暂编第17师、骑兵第4师与一个补训师,还有警卫团为总预备队,并兼负保卫华北“剿总”之责。德胜门一带为赵树桥师,西直门、复兴门至广安门一带为第101军和孙英年、刘坚一等师,安定门外黄寺一带为青年第5军,新编骑兵第4师在永定门先农坛设防。城防及城内治安由郭宗汾(“华北剿总”副司令)为首以及李文、石觉、李世杰、梁述哉、楚溪春(河北省主席兼保安司令)等人负责。
从这里可以看出,驻守北平的大多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而且大多或被我击溃过,或被我重创过,或被我歼灭过,元气大伤的部队。
面对重重的包围,傅作义的内心更是矛盾重重,思虑万千,整天在办公室内独自踱来踱去,时而以手击额,时而仰天长叹。
——摘自《决战:华北解放战争1945~1949》,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作者:袁德金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徐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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