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队长、钢铁侠、索尔……你最爱的超英团队也会遇到许多困境;亚里士多德、约翰·洛克、伊曼努尔·康德……这些哲学超英将来帮助解决难题——当复联超英遇上哲学超英,原来“思想”可以这么有趣!
学者们运用哲学大家们的代表性理论,梳理并分析了复仇者联盟遇到的以及自身含有的各种问题。
《<复仇者联盟>与哲学:地表最强思想家》
[美]马克·D.怀特 主编
徐 楠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如果要我说的话,最应当教授超级英雄伦理课的老师是美国队长、钢铁侠和雷神索尔,也就是在最近的迷你系列中被称作“元祖复仇者”(Avengers Prime)的三位。我并不是指这三位就一定是最具道德的复仇者,而是他们的确代表了三种最常见的道德体系: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义务论(deontology)以及德行伦理学(virtue ethics)。这三位经典英雄在自己个人的冒险故事中都展现了独特的道德指向,但最能说明三者不同道德观念的地方还是他们在复仇者联盟中的互动,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冲突。我们就从钢铁侠开始吧,因为从各方面来说,他的道德框架都是最简单的,也因为可以以他为基础对比介绍另外两位。
钢铁侠:功利主义者
托尼·史塔克(Tony Stark)一直都是漫威宇宙中的重要人物,但从2006年的漫画大事件“内战”(Civil War)开始,他成了这个宇宙的中心。一旦他意识到《超级英雄注册法案》(Superhuman Registration Act)——要求所有超级英雄向政府注册并公开身份的法律——的通过在所难免时,便抢先一步,确保法案按照他的想法执行。当美国队长发起超级英雄反对法案的抵抗时,钢铁侠则带领支持注册的一方反对他,并且在以美队投降为结局的战争之后,托尼获准管理神盾局(S.H.I.E.L.D)和复仇者联盟。在任期上,他得应对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Steve Rogers)的离世及其继任者巴基·巴恩斯(Bucky Barnes)的选定,多年前曾被他流放到太空的浩克(Hulk)对纽约市造成的破坏,还有斯克鲁人大规模的秘密入侵。斯克鲁动乱导致托尼·史塔克下台,诺曼·奥斯本上任,托尼还自行切除了脑叶以防奥斯本获取储存在他大脑中的超级英雄注册信息。奥斯本的“黑暗王朝”(Dark Reign)在大事件阿斯加德围城(Siege of Asgard)后终结,这是(恢复了大部分记忆的)托尼、(死而复生的)史蒂夫·罗杰斯和(时为俄克拉荷马州人士的)索尔再次联合,带领重整后的复仇者联盟进行反击的战果。
无论是在漫威宇宙还是现实世界中,都有许多人觉得托尼这段时期的决定和做法是可鄙的。尤其是在内战期间,他招募了雷霆特攻队(Thunderbolts)——一支由臭名昭著的超级反派和心理变态组成的队伍——来围捕拒绝注册的英雄,还参与建造了负空间(Negative Zone)里拘禁这些超级英雄的监狱。不过,我们也很难去质疑托尼改善现状的初衷。而且如果不打破一些规则或者说造成一些不良后果,现状也几乎不可能得到改善。
破坏规则和不良后果是道德哲学家们熟悉的话题,因为它们与功利主义有关,也就是托尼·史塔克的基本道德体系。功利主义对行为的评价标准是其结果的善(goodness)或者说“功用”(utility)。如果某种行为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善果大于恶果,那么就是道德的,并且相较于恶果,创造出最大善果的行为就是最道德的(或者说是必须的)。公认提出功利主义的哲学家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将“善”等同于幸福(pleasure),将“恶”等同于痛苦(pain)。其他功利主义哲学家也提出了从快乐(happiness)、康乐(wellbeing)或偏好满足(preference satisfaction)等方面考量功用。不管如何衡量功用与善,功利主义都是建立在结果更重要这一共识上的。此外,每个人的功用都同等重要。这意味着对于每一种行为来说,善都可以叠加至一个总值,并用来与其他方案比较,或进行最大化,以获得道德意义上的最佳行动方案。
虽然功利主义的概念很简单,但到了现实中会变得非常复杂,因为判断各种选择的功用是极其困难的。为了评估和比较不同行动过程的善,人们必须预想每种选择的所有影响。当然,托尼·史塔克认为自己是未来主义者(futurist),有着预见任意事件结局的特殊能力。在他停止绯红机甲(Crimson Dynamo)的心跳以击败对方又立刻将之复活后,美队责怪托尼:“你不必停止他的心跳也能稳住局势。我能想到至少四种——”而托尼打断他:“那我能想到七种。但这一种是最可取的。”然而,即使是在这种相对而言小规模的情况下,从这一选择衍生出的一连串事件也是难以预料的,特别是当涉及他人和随机事件时。(比方说,机甲可能患有某种心脏病,让托尼无法重新起搏他的心脏。)
那么诸如流放浩克或赞成超英注册这样的重大决定,可能产生的无数复杂后果都是无从得知,因此也是无法估量和比较的。正如我们看到的,托尼确实搞砸了很多事情——美队死去,浩克归来,斯克鲁人入侵。所以就算是自封的未来主义者也会犯错。而且,由于他的决策水平和预言水平差不多,托尼不能预知自己行为的后果这一点,让他的决定也陷入被质疑的境地。这种质疑无疑适用于所有功利主义决策。
美国队长:义务高于一切
漫画中的钢铁侠与美国队长从来都是以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的,只不过内战将这种伦理冲突推到了漫威宇宙的风口浪尖。托尼示范了什么是功利主义,而美队则是义务论的光辉典型,也就是根据原则或义务而不是结果来判断行为本身的道德性。在托尼停止绯红机甲心跳这一事件中,美队大概是认为这违背了不杀戮的原则。在美队看来,托尼所说的“可取性”并不能作为这种行为的正当理由。义务论与功利主义的矛盾通常由“正确”(right)和“善”(good)表述,善是可以最大化的量(quantity),而正确是一种坚守。停止机甲的心跳也许是达到善果最可取的方法,但对美队而言,这纯粹是不正确的事。
当义务论者(比如美队)批评功利主义者(比如托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时,他们的言下之意是某些能够达成目的的手段绝不应该采用,无论善果如何。无论目的多么值得——即使是救死扶伤——原则上也不应采取某些手段。在现实世界中,刑讯恐怖分子嫌疑人以及电话窃听就是最好的例子;而在内战里,我们能看到诸如建造负空间监狱以及招募雷霆特攻队这样的例子。这些行为被认为在本质上是错误的,其结果不能证明它们的正当性,反而玷污了高尚的目的。当然,义务论者并非完全摒弃结果的重要性,但他们认为原则也同样重要。
义务论较于功利主义的优势似乎在于,它不需要我们去计算和比较每个决定的善果和恶果。美队不会去考虑邀请雷霆特攻队对于完成他的目标有何利弊。更准确地说,他根本不会考虑邀请他们,因为他会认为与杀人犯打交道是错误的。[他最终拒绝惩罚者(Punisher)加入反注册运动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但这样就忽视了区分对错的复杂性。当美队对托尼说“正确的事就是正确的”,或者(在谈及支持注册的一方时)告诉莎伦·卡特(Sharon Carter)“他们所做的是错误的,就这么简单”时,他直白的语言模糊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任何既定的情况下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路与反复判断才能决定什么是对的。虽然不必去计算功用上的正负面影响,但义务论者需要权衡各种原则和义务(甚至是与结果进行比较)。
此外,义务论规避了功利主义学说中的偶然性,即事态的变化可以令道德判断发生反转。托尼原本是反对注册的,理由是这会威胁到英雄所爱之人,影响团队士气和他们继续当英雄的动力。可一旦他确信注册法案会通过,他便作为挂名首脑签署了法案,并对彼得·帕克(Peter Parker)说:“我必须带头促使其他英雄注册。如果不是我,就会是别的更糟糕的人。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目前这么做是对的。”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这是令人钦佩的:他适应了新的事态,在发到手中的牌出现变化时打出了最好的组合。不过对于义务论者来说,对错的依据不是事态而是原则。美队坚定地反对注册,并不是因为他顽固不化,而是因为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为世界现状所动的判断方式。即使他在内战最后投降了,也不是因为他改变了对于注册的看法,而是因为他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偏离了他们的初衷:“我们不再是为了人民战斗……我们只是在战斗而已。”当钢铁侠到位于赖克斯(Rykers)的监狱探视他时,美队对他说:“我们坚持了自己誓死保卫的原则。你出卖了你的原则。”但更准确地说,托尼和美队只不过是把不同的首要原则当作出发点,分别代表了善与正确。双方都为了自己的原则战斗到最后一刻——且坚信不疑。
雷神索尔:鉴于美德行事功利主义与义务论的另一个共同点是把重点放在行为上: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决定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我们的第三堂伦理课,德行伦理学,则把重点放在行动者上,强调好人(或有道德的人)具有的不朽品质,比如诚实、勇气、决心——全都是英雄身上的特征。钢铁侠和美国队长自然也展现了这些美德,但这些美德并不能解释他们所做出的道德决策。德行伦理学的范例是我们的第三位元祖复仇者——索尔。
这位奥丁之子(Odinson)为荣耀而生,遵循勇气、忠实、诚信的最高标准,这些理想就是他行为的动因。他不会像托尼那样权衡所有方案的正负面影响,而是让他的本能指引他做出正确的行动。这样一来索尔就与美队类似,因为他们都想要做“正确的事”。当然,他们的理由还是不同的:美队会做正确的事是因为这体现了他的义务或原则,而索尔是因为这体现了他的品性。
由于索尔在打破看似无尽的诸神黄昏(Ragnarok)(众神末日)循环后理应睡上一会儿,所以他错过了内战。可当他回到地球时,他发现美国队长已死,钢铁侠参与创造了索尔克隆体(以及其他一些不当决定)。当钢铁侠与他见面,以朋友的身份欢迎他回到地球并“力劝”他注册时,索尔重述了托尼在这场超英战役中的所作所为,将之形容为有损品德:
你追捕那些曾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杀害或监禁反对你的人,不管之前他们对你有多忠心……你偷取我的基因密码,在我未允许、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它制造这种垃圾——这种畸形——这种对我的侮辱——然后你告诉全世界这就是我。你玷污了我的存在,亵渎了我的信任,践踏了我的全部。这就是你对友情的定义?
索尔没有提到托尼这些行为的动机或原因,而是讲起他如何违背了团结、忠诚、正直、尊重、信任以及友情的基本概念。正如索尔对托尼动之以情——晓之以“力”的,一个好人是不会背离这些品德行事的。相反,好人应具备这些美德,这是构成他们品性的重要部分,也会在他们的决定、意图以及行为上有所体现(即使不一定完美)。
在美国队长的一周年忌日时,索尔来到他的墓地,召唤出了这位阵亡战友的灵魂。在主动提出要向谋杀美队的人复仇(并被拒绝)后,索尔献上了一段悼词,再次提到了美德,特别是荣耀和友情:
史蒂夫,我历经人类的世世代代,一个又一个世纪。我见过许多伟人,知晓无数荣耀。但对于我这个古老而又疲惫的灵魂而言,最高的荣耀就是有幸与你并肩作战,结交为友。
同样,索尔的关注点不是美队为义务或原则所做出的奉献,而是这种奉献是如何令他践行了索尔眼中英雄、战士、朋友理应具备的美德。
当然,索尔不只是用这些美德标准要求他人,首要对象其实是他自己。他坚定不移地保持公平公正,比如主动向一个魔化发狂的阿斯加德人提出放他一条生路,之后才与之交战并击败对方,后来一旦发现被他战胜的敌人竟然是他的祖父及前任国王博尔(Bor),便接受被阿斯加德流放。他无所畏惧、不屈不挠,比如在阿斯加德围城事件中,被诺曼·奥斯本及其黑暗复仇者打败后,他发誓道:“我不会逃离你,还有你那些跟班。我不会躲藏。我会保卫我和我父亲的家园……直到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有极强的荣誉感和正义感,在围城事件的最后拒绝杀死哨兵(the Sentry)鲍勃·雷诺兹(Bob Reynolds)——即使雷诺兹求他这么做——直到雷诺兹攻击复仇者他才不得不下手(在这之后,索尔带走他被烧焦的尸体,用他的披风将其包裹起来,埋葬在烈日里)。他还极端忠诚,极端到在他被领养的弟弟洛基(Loki)死于阿斯加德毁灭后复活了对方(而洛基正是罪魁祸首,不过之后他也悔悟了)。
虽然许多英雄都展现了这些品质,包括钢铁侠和美国队长,但索尔是鉴于这些品质行事的,而不是鉴于对善果的预期或对义务原则的尊重。索尔力求做一个好人,一个有道德的人。比如说,在《元祖复仇者》的最后,索尔获得了海拉(Hela)(死亡女神)用来重塑九界的暮光之剑(Twilight Sword),却拒绝自己使用。他本可以重现阿斯加德往日的辉煌——它在诸神黄昏中毁灭,之后迁移至俄克拉荷马州的布罗克斯顿(Broxton),接着在围城事件中被再次摧毁。但他告诉魅惑魔女(the Enchantress)阿莫拉(Amora):“基于我自己的目的使用这种邪恶的力量会让我变成像她一样的恶魔。”而“这样的恶魔”——基于自己的目的使用无限制的力量,甚或为了他能够预见的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果使用这种力量——不是索尔力求成为的人。
伦理学家集结!
因此,我们能否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德行伦理学与功利主义或义务论没有任何共性?绝非如此——这三种伦理学方法论均可被视为决定正确做法或正确生活方式的办法,无论是从行为还是从品性的角度。并且,在诸如谋杀和说谎这种一般性问题上,它们常常会得到相同的结论,即使在具体的案例中可能有各自不同的说法。比方说,与义务论和德行伦理学相比,功利主义可能会更加放任一些出于好意的谎言。
不过,无论你选择采纳哪一种道德框架,你都需要进行判断并将之运用在具体的情境中。面对来自他人的批判或来自内心的怀疑,你还需要坚定的信念以支持自己的决定。就像我们的元祖复仇者也许在基本道德哲学方面有所差异,但他们都具有合理判断、坚信不疑的能力。他们始终是我们这些在现实生活中渴望成为英雄——但又付不起复仇者学院的学费——的人的榜样。
——摘自《〈复仇者联盟〉与哲学:地表最强思想家》,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作者: [美]马克·D.怀特主编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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