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上了，我们和延安联系上了！”消息传开，旅部一片欢腾。

“快走”！这就是党中央给皮定均旅部的指示，是党中央对七千子弟兵的关怀，是党中央在一片迷雾中为皮定均点燃起的一盏导航的明灯。

快走，抛开重兵追击，去苏中解放区与兄弟部队会师。

这一天，皮定均率领这支孤军向东进发了。

就在出发前，皮定均向供给部长又发了脾气。

从吴家店向西，沿着一条小溪往前走两里地的样子，向北翻几道长满果树的山坡，有一座吴氏宗祠，它像一座大庙，四周围墙高耸，结结实实的大门外面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石鼓，里边的建筑物像个大殿。国民党把偌大一个宗祠变成了粮食仓库，供应方圆百里驻扎的蒋军，现在，被皮旅“接收”下来，粮食堆积如山，部队哪里带得走那么多？

“分给周围村庄的群众。”皮定均对供给部长说：“动员群众去背。”

可是，群众怕蒋军回来倒算吃罪不起，没人敢去背。没人背就派战士送，群众把粮食倒到自家的口袋里，把军用麻袋包丢到街上——怕事后搜出来。靠战士送粮上门，能送多少？一直到部队快出发，仓库只是动了一个角。供给部长叫几个战士拿上蘸了油的火把去烧仓库。供给部长比常人更明白粮食对军队的重要，他当然不能把粮食留给敌人，几个战士举着散发着焦油味的火把正要赶往仓库，被皮定均碰到了。

“不准放火！”皮定均一声断喝，几个战士全把火把丢在地上。

供给部长见皮定均动那样大的肝火，有些莫名其妙。不给敌人留下军粮，切断敌人的运粮道，这是兵家常识。皮定均平时喜欢谈“三国”，还和他身边的参谋、战士们讲过这类故事。

“这是谁的粮食？”皮定均问。

“敌人的军粮。”供给部长答。

“落到谁手里了？”

“我们手里。”

“那你怎么说是敌人的？”

“缴获敌人的。”

“粮食是谁的？”

“说了是敌人的嘛。”

“敌人会生产粮食？”

“抢群众的。”

“这样说粮食是群众的喽？”

“反正你转一百个圈子，最后把我圈住！”

“我圈你什么？这是事实。”

“事实上，它是缴获物资。”

“缴获物资你就烧？你看到没有，群众在饿肚子。”

“群众饿，也吃不上，烧了它，不落到敌人手里。”

“敌人来了吃什么？”

“我管得着！”

“我说敌人没吃的怎么办？”

“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敌人没吃的还是要剥削群众。”

“呵，你把这一堆粮食留下，群众就不受剥削啦？”

“你今天干了一件最不得人心的事。”

“我把粮食烧掉，让敌人来重新弄饭吃好了，免得吃了现成饭去追我们，让他搞饭吃，我们早走远了。”

“你这样就战胜啦？”

“总得给他搞点小麻烦吧！”

“一支脱离群众的部队是不能打胜仗的。”

丢在地上的几个火把已经烧成灰烬。仓库保存下来。那座山凹里孤零零的古代城堡式的建筑，至今保持着半个世纪以前的样子，从来没有敲响过的两个巨大的石鼓，依然在大门外一左一右的站着，红漆剥落的大门终日关得紧紧的。是皮定均把它保存下来，否则它将和囤积在里边的粮食一起化为灰烬。追赶皮定均的敌人在皮定均走后，到了吴家店，确实借助于那个仓库吃得饱饱的。皮定均遗粮于敌，是耶？非耶？很久以后，皮旅的人还议论这件事。

经过三天休整，每人有了一双布鞋，两双草鞋，有了五天的干粮。7月7日一早，七千人的队伍继续东进了。部队出发时，吴家店的乡亲们送到村口，老赤卫队员吴大伯紧握着皮定均的手久久不放，皮定均也特别激动。他安慰大家说：“乡亲们，要保重，不久我们就一定、一定回来的。我们相见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部队走出很远很远，皮定均频频回首，他看到村头上还站着一群人。

——摘选自《皮定均中将》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者：张凤雏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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