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斯亨利的葡萄庄园。
“2月5日到7日来我家做客吧!”得知我来法国度假,亨利在1月初便和我敲定时间,并叮嘱我不要改变档期。亨利是法国农业信贷集团阿尔萨斯分行主席,几年前在工作场合相识,结果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在我的建议下用上了微信,多年来保持联系,并成了“忘年交”。按照他的说法,他要向我展示一个“真正的、深沉的法国”,一个和奢侈品没有半点关系的法国。
亨利家位于距《中餐厅》拍摄地科尔马仅4公里的小镇,名叫维托施海姆。由于小镇毗邻德国,当地居民都可以在法语和德语之间自如切换。除了银行高管外,亨利还有另一重身份:葡萄园庄主。亨利是其家族葡萄酒品牌Paul Buecher的第14代传人。据介绍,维托施海姆有1000人左右,其中十分之一的人口从事葡萄种植工作。他的酒庄属于阿尔萨斯产区列级庄(仅3%酒庄是列级庄),拥有两处葡萄园,一年产量在25万瓶左右,销路主要针对方圆150公里内的120家餐馆及个体消费者。我告诉他,阿尔萨斯酒在中国市场上知名度不高。他笑称我孤陋寡闻,并补充道:“在法国葡萄酒的地域概念里,以卢瓦尔河为界,以北是阿尔萨斯酒的地盘,以南是波尔多酒的属地。”
法国不乏历史悠久的生产葡萄酒的家族,但能坚持14代的仍旧是少数。当我问及亨利如何保证家族品牌屹立不倒时,他瞬间收起笑容,严肃地回答我:“工匠精神。”据他介绍,葡萄种植和酿造工艺构成了葡萄酒生产的重要环节,都需要慢工出细活。细节决定成败,但凡有一点疏漏就会影响葡萄酒的口感。
法国人“轴”的特性在亨利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他举例说,每年九十月份完成葡萄采摘后,就进入压榨和发酵工序。一般情况下压榨只需3-4周,但亨利要求工人花6-7周的时间,这样可以让葡萄皮中的单宁和色素得到充分释放。此外,他还要求手工完成葡萄采摘,保证绿色食品的成色,即便这样做会减少30%的产量也在所不惜。
▲作者与亨利在地下酒窖合影。
亨利带我参观酒窖时,专门讲解了起泡酒的酿造过程。由于起泡酒的特殊性,瓶内糖分和酵母会发生二次发酵,产生的沉淀物需要清除。这就需要倒置斜放酒瓶,每天转动1/8角度,让瓶壁上沉淀物无法残留,并集中至瓶盖处。当残留物变成冰块时,由于此时瓶内积聚了极大的压力,因此打开瓶盖便可迫使冰块弹出去。亨利透露,他每个季度会选一天将2万瓶起泡酒内的残留物冰块统一去除,最近一次正好是2月6日。我才恍然大悟,他早早地同我敲定时间,只为让我亲历这一难得的场面。
阿尔萨斯在法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由于法德间的历史纠葛以及阿尔萨斯的独特地理位置,该地区反复上演“生父”和“养父”争夺其“抚养权”的桥段。这虽然造成该地区的文化没有连贯性,但同时赋予了多样性。比如,亨利每天的“必选动作”就是听德国新闻,看法国报纸,汲取两边信息从而使自己的认知更为客观。这种多样性同样也体现在葡萄酒酿造上。亨利强调,阿尔萨斯酒要区别于波尔多酒和勃艮第酒,在芳香度上尽量呈现复杂性,避免单一化。
阿尔萨斯人始终怀有一种地区自豪感,他们认为自己既不属于拉丁文化,也不属于盎格鲁-撒克逊文化,而是拥有阿尔萨斯属性,或者莱茵河属性。如果你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会说自己是“阿尔萨斯人”而不是“法国人”。他们确实有这份底气和自信。从历史上看,欧洲东西维度上战事不断,而南北维度则充满了和平和谐的元素。阿尔萨斯人勤劳守时,兢兢业业,中午只休息一小时;知足常乐,极少抱怨,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在全法排在前列。
▲亨利夫妇与作者在其家前合影。
亨利表示:“法国人各个都是时事评论员,打开电视,10个节目中有9个在讨论政治。”他对法国人的国民性做了一个很好的比喻:“如果一辆车在高速公路上爆胎,英国人会立即找警察,德国人会亲手修理,而法国人则会……骂政府。”他坦言:“法国人的‘劣根性’在于几十年的高福利养成了年轻人好吃懒做的心理。法国人知道要变革,但都不愿牺牲自己利益。”亨利还举了自身例子,每年酒庄需要20多名葡萄采摘者(季节工),工资1400欧/月,相当于法国的最低工资水平,但他时常招不到人,没有多少人愿意在太阳底下干体力活。
亨利向我竖起大拇指,赞赏中国人的团结勤恳,毫不惊讶于中国取得的成就。他要求家庭成员能够向中国人学习,如今,他的儿子负责葡萄种植酿造技术,是阿尔萨斯地区葡萄农工会主席,女儿负责酒庄行政工作,手持多本证书。亨利最后说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如果法国人能将用于游行的一半热情用在工作上,哪怕只有阿尔萨斯人勤奋程度的二分之一,法国经济就有希望了。”
作者:宋卿
编辑:陆益峰 吴姝
责任编辑:宋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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