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出生记
在竖版地图诞生时,郝晓光就面对着一堵无形的高墙,有关部门甚至组织了地图界的权威人士写文章批判,认为这种尝试是“故弄玄虚,对地图科学的无知”。
郝晓光说自己就像个“相声演员”:“下面的听众都听着我‘抖包袱’——讲竖版地图的美和意义,感觉很新鲜,哈哈地笑,但这个包袱我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早就腻了。”
这个有趣的说法,却是竖版地图艰难出生记的写照。2002年,竖版世界地图编制完成后,郝晓光就面对着一堵无形的高墙。在竖版地图诞生时,有关部门甚至组织了地图界的权威人士写文章批判,认为这种尝试是“故弄玄虚,对地图科学的无知”。
阻力来自何方也显而易见,“我国体制内有那么多人从事地图的测绘、设计和制作,怎么可能由一个非地图设计制作部门的人来制作一张新的世界地图呢?”
事实上,郝晓光本人并非地图的业余爱好者。他是“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1977年考入同济大学测量系,学历至博士、博士后,毕业后即进入中科院武汉测量与地球物理研究所。对于他主编的竖版世界地图,著名地理专栏作家、《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执行主编单之蔷评价极高:“其精良考究的程度,甚至超出了我国正式出版的地图。”
然而,当批判雪片般飞来时,郝晓光却很兴奋:“压力一旦大到一定程度,就不称其为压力,反而被转换成一种巨大的机会。”此后数年,他花费数十万,数百次前往北京,一一拜访曾经撰文批判过自己的权威专家。在这一过程中,他也和单之蔷结成了莫逆之交。郝晓光把它归结于自己“抖包袱”的能力:“除了地图,我还能聊好多别的话题,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哲学历史…单之蔷每次见到我来了,就把我拉进房间,闭门谢客。然后咱们能海聊六七个小时,连厕所都舍不得上。”
在单之蔷的叙述中,他们的情谊是这样结下的:“多年来,我总在办公室附近碰到郝晓光,他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箱,连姿势都是一模一样。每次他见到我总说:‘怎么样?神了吧,不会扑空。’但办公室并不是我长待的地方,出差、外出开会、躲到咖啡店里写东西……直到有一天他说了实话:‘我来北京,如果事先给你打电话约时间,你是大忙人,我能见到你吗?扑空和见到你的比例是20∶1吧,见其他人也是如此。’为了世界地图的出版,他至少来北京500次了。”
后来,单之蔷成为了郝晓光的“贵人”之一,这位极有声望的“地理界才子”,被郝晓光的韧性和坚持所打动,多次在《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撰文推荐竖版世界地图。其他人也是如此,当年批评过新地图的权威,在郝晓光一次又一次地拜访和游说下,几乎都“倒戈”成了新地图的“拥趸”。郝晓光说,竖版地图11年后终获出版,是“众望所归”。
“一般特别好的东西都会遭人恨,我不但不遭人恨,还得到了许多‘恨的反面’。”他笑道,“为什么?因为这么好的地图不能出版,还被批评、被打压,这使得大家都同情你、支持你。反过来,要是一开始就顺风顺水的,占了许多便宜,现在谁待见你?”
竖版地图之美
“看地球仪,你只能准确把握世界,却不能完整把握世界;地图是一种人文的创造,它让你可以一下把世界全部控制住。”
郝晓光今年55岁,他的父亲郝孚逸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曾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主任。郝晓光的童年是在“复旦大院”(即复旦教职工小区)里度过的,他10多岁就读遍了世界名著,高中毕业后,郝晓光主动报名下乡,一点儿都不觉得环境艰苦,还写起了小说:“许多知识青年都喊苦喊累,但我却特高兴,还尝试在艰苦的环境中创造一种有文化的氛围。”
他反问:“为什么梁晓声要写《今夜有暴风雪》?因为憋不住。那时,我们知青和老乡间的感情特别好,感情好就心情好,心情好就要搞创作。这是憋不住的事情。”
在那个年纪,郝晓光精力充沛、兴趣广泛,选择将测量作为未来的发展方向,似乎有着极大的偶然。1977年恢复高考后,有个复旦中文系的老师看到了郝晓光写的小说,想把他招入中文系,还请他父亲来游说,结果,“老爷子过来一问,才知道我已经被同济大学测量系录取了”。
对地图测绘的兴趣,源自郝晓光的高中毕业实习。那年,学校将三个毕业班分为测绘、铸造和化工三大组,郝晓光所在的班级恰好被分入了测绘组。
讲到这段故事时,他铺开一张纸,顺手讲解起测绘地图的基本原理:“首先,你选定一个建筑作为测量对象,将测量仪器置于一处,开始测量仪器与建筑的距离和角度。再将它按照比例尺缩小后,标绘到图纸上,这就是测绘。”
在那次毕业实习中,郝晓光亲手绘出了人生中第一幅地图,这种看似简单枯燥的基础测绘工作却让他着迷不已:“卫星定位伟不伟大?天宫对接伟不伟大?但这些伟大的背后,就是这些基础测绘工作组成的。”
在郝晓光看来,测绘的伟大意义甚至远远超越了它的实际应用。尽管投身自然科学30余年,但少时的人文教育却滋养了他的思想,科学和哲学之美被统一起来了,竖版世界地图就是两者交汇后流淌而出的产物。
多年后,郝晓光带着自己绘成的世界地图,向世人宣布地图是“科学和人文的交融”,因为地图是人们头脑中的世界:“有了地球仪后,我们为什么还要有地图?因为地球仪表现的是真,而地图表现的是美。看地球仪,你只能准确把握世界,却不能完整把握世界;地图是一种人文的创造,它让你可以一下把世界全部控制住。这个就是真与美、准确与完整,使用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