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初出茅庐

如果真的如粉丝痴迷的那样活着，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今年1月就应该是一位80岁的老人了。毫无疑问，在流行音乐的历史上，他是一位开创性的人物，迄今为止，猫王的专辑在世界范围销量已超过3亿张，是唱片业历史上专辑销量最大的歌手之一。自猫王以后，具有鲜明的思想性和强烈的现实批判性的摇滚乐迅速流传。

在上世纪50年代，猫王第一次将黑人音乐带到了主流舞台，他将黑人灵歌、爵士、蓝调与白人乡村民谣融合在一起的歌声，他的黑色卷发、白色镶钻紧身衣、大喇叭牛仔裤还有那如同小动物般优柔的绿灰色眼睛，他那离经叛道的狂野舞姿，不分种族与国界，迅速风靡世界。

从一个害羞、软弱的密西西比州贫穷的佃农儿子，成为万众瞩目的摇滚巨星，又从事业的顶点迅速下滑，他真正大红大紫的只有那么几年，但仅仅就是那么几年，他也没有能够摆脱自卑与痛苦的桎梏。他是独一无二的“猫王”，是那个时代所有梦想的产物，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人物。他实现了自己的童年梦想，最终也被梦想摧毁……

唱歌是摆脱自卑的捷径

1945年，一年一度的阿拉巴马－密西西比两州联合畜牧展览会正在进行，一个抱着旧吉他的男孩走上了简易的才艺比赛舞台，他看上去紧张得连呼吸也有点困难。当他仰头去够麦克风时，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嗤嗤笑声，因为他太矮了，根本够不着。评委拉过一把椅子，男孩站在上面，过了几秒钟，他睁开眼睛，拨了两下琴弦，然后开始用一种轻柔的、略带一点颤抖的声音演唱莱德·弗里的歌曲《老牧羊犬》。这首歌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和他的狗之间的故事，曲调催人泪下，观众中有人开始抽泣。他慢慢忘记了紧张，歌声渐渐响亮而又清晰……场地里突然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他获得了第二名，奖金5美元，他的名字叫埃尔维斯·普雷斯利，10年后，人们会叫他“猫王”。

这一年，埃尔维斯10岁。那个时刻，他根本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歌声会穿越时代响彻世界，他的名字会在他死后数十年依然被人们铭记。在他年幼的心里，这个时刻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他，一个被人们叫做“白色垃圾”的穷苦家庭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接纳被喜爱的幸福。他把5美金交给了妈妈，至少在未来的几天，妈妈可以不用为面包发愁了。

他的妈妈格拉迪丝，30来岁看起来却已经像个60岁老人了。寄人篱下的贫穷生活，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不争气的丈夫因为伪造支票坐牢，要强的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相依为命的独子身上。她对他的爱既霸道又宠溺，不许丢脸不许自卑，同时又从牙缝里省下钱来给他买了一把二手吉他——少女时她是有过明星梦的。

才艺比赛带来的幸福没有维持多久，第二天埃尔维斯就发现生活依然如故。没钱买鞋的妈妈依然要光着脚四处打零工，自己依然要4点钟起床送报、捡饮料瓶贴补家用。在学校里，他依然不被待见，哪怕他身上的衣服永远洗得干干净净。周末是他喜欢的日子，因为去教堂做礼拜，妈妈会安静许多，而他也可以四处逛逛。

与当时美国南部的其他地方一样，埃尔维斯居住的图珀洛小镇也有种族隔离。这天他无意中走进了黑人聚居区，这里比他居住的白人贫民区更加破败，却有一样东西让他震颤，那就是黑人们哼唱的福音歌。第二个星期，他拉着他唯一的朋友、表弟厄尔来到黑人教堂，透过窗户看黑人们做礼拜。多少年后，厄尔依然记得“当里面的人站起来开始唱圣歌时，埃尔维斯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闭上眼睛，两只膝盖还在随着音乐抖动。他说：‘难道这不像是来自天堂的音乐吗？它是多么让人感到放松，让人觉得安宁，让人觉得自己的伤口得到抚慰啊！’”

13岁那年的一天，警察来家里铐走了父亲，罪名是非法酿酒。要么认罪坐牢，要么永远离开图珀洛，妈妈选择了后者。拿着亲戚的资助，父亲买了辆破旧的二手车，4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孟菲斯。不再有棉花地，不再有漫天尘土，这里是城市，街道干净，人们衣冠楚楚步履匆匆，房子很多，但他们只能在车里蜷缩一晚，埃尔维斯也因为恐惧哭了一晚。第二天，他们终于在工业区一幢破旧宅子的底层找到了栖身之处。

新的城市生活开始了。在埃尔维斯这个年纪，图珀洛的孩子大都开始下地干活，但妈妈坚持他必须上学。开学第一天，他就逃回家，又被妈妈押回学校。休姆斯中学太大了，他的成绩也实在拿不出手，所有的课余时间，他都在修剪草坪、清理排水沟。父亲还是那么吊儿郎当，家里的钱永远不够，妈妈却开始酗酒。不得已，他们申请政府救济，搬进了救济房。这让埃尔维斯在学校更成了奚落的对象，他开始和看不起自己的同学打架，也没能加入橄榄球队。16岁，他在电影院找到一份领座的晚间差事，每周能挣12块钱，也是在这里，他开始朦朦胧胧地喜欢上了逛街看姑娘。为此他悄悄攒钱，买了辆废品老爷车自己捣鼓，居然能开起来。有了车，一直压抑着他的自卑感好像也不见了，他恋爱了，对象是班上的女同学，虽然他能感觉到妈妈对他的恋爱充满嫉妒。在姑娘的鼓励下，他参加了毕业班联合表演比赛，那晚整个学校因为他的歌声沸腾，唱歌再次让他找到了10岁时被人接纳的幸福感觉。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未来，“我想不久后就要小孩。等我的歌唱事业走上正轨后，我会找个酒吧，晚上到那里唱歌。”但遗憾的是，这段恋爱在毕业舞会那晚破灭了。先是妈妈哭哭啼啼抱怨他这么快就要丢下妈妈不管了，接着是姑娘没能接受他的求婚……他失踪了几天，回家时，又变成了过去那个沮丧不安的埃尔维斯，在妈妈怀里哭泣。

失恋冲淡了毕业的成就感，母亲又病倒了，父亲非但没有改变，反而因为儿子毕业而更加不顾家。这意味着埃尔维斯必须先担起养家的全部责任——要强的妈妈已经放弃了政府救济。揣着毕业证书，他到处面试，先是当了流水线工人，后来当了货运司机。

孟菲斯有一条以蓝调酒吧闻名的比尔大街，这里总是聚集着一堆堆黑人歌手，埃尔维斯仰慕他们的歌声，曾经坚信自己也会加入其中。现在他每周工作40小时，白天开车，晚上他便一头扎进了这里。那些来自黑人歌手的声音能让他浮想联翩，他先是悄悄跟着吟唱，后来鼓起勇气自荐登台。第一天，他被醉醺醺的客人扔酒瓶轰出了酒吧，第二天，他擦干眼泪又上了台……

从军惊动白宫

孟菲斯有一家录音工作室，老板萨姆自己开了一家唱片公司。那天是母亲的生日，回家的路上，埃尔维斯看见录音室门口的广告：“只需花4美元，你也能出唱片”。他决定录一首歌作为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女秘书记住了这个嗓音独特的小伙子，拷贝了一份推荐给老板。1954年1月，当埃尔维斯第二次来录音时，萨姆从他的歌声中发现了一个可能的“钱景”——这是一个熟练地唱着黑人歌的白人。

“孟斐斯录音棚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分别，但1954年7月5日，摇滚乐就在这里诞生。”《滚石》杂志在“改变摇滚乐的50个时刻”专刊中以这句话宣布了摇滚乐的确切诞生日期。这天，埃尔维斯还在录制萨姆为他指定的乡村歌曲《没有你》，情形看起来非常糟糕。经历了几天的音乐训练，他不断告诉自己要放松，但是那发紧的喉咙总是让他失望。那种熟悉的自我怀疑和对失败的恐惧再度袭来，使得每一次试录的气氛都很紧张凝重。埃尔维斯几乎要放弃了，录音间隙，焦灼的他想用一首自己熟悉的歌来缓解内心不断升级的慌乱——他唱的不是曲调忧伤的乡村歌谣，而是一首名为《没关系，妈妈》的蓝调歌曲，唱着唱着，他的声音开始松弛，身子随着歌曲明快的节奏轻轻摇摆，他那轻快的高八度音，让萨姆瞬间有了灵感，就让这不识谱的小子唱自己的歌！于是，摇滚乐诞生了。

埃尔维斯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唱片。那些来自黑人歌手的曲子，经由他的演绎，同时具有了乡村民谣、黑人节奏与布鲁斯，白人音乐与黑人音乐居然能如此奇妙地融合，这让萨姆兴奋不已。他把这张唱片推荐到了当地电台，一夜之间，埃尔维斯成了孟菲斯大街上姑娘们争相认识的小伙子，不到一周，唱片的订单就超过了7000张！

萨姆用200美元版税支票说服埃尔维斯辞去了卡车司机，专心做一名歌手。在他的安排下，埃尔维斯频繁地开始演出。童年时代在黑人教堂学到的东西，渐渐成为他独有的演出风格：他成了一位具有黑人的嗓子和黑人感情的南方白人，福音、蓝调、民谣手到擒来，那些黑人做礼拜时的手舞足蹈，也被他用在了舞台上，渐渐形成扭腰甩胯的标志性动作，引爆观众的尖叫。

整个20世纪50年代是一个保守、压抑的10年。循规蹈矩、墨守陈规是当时的主流观念，但是这种社会幽闭症让这个国家躁动不安的年轻人积极寻找符合自己追求的事物——一种与“随大流”的观念背道而驰的事物。他们正在寻找像埃尔维斯这样的人：独特的演唱，独特的舞蹈，夸张的飞机头发型和时髦的喇叭裤，以及坏男孩式的性感中流露出的一种玩世不恭。

有人注意到了埃尔维斯，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追随埃尔维斯，等待着出手的机会。他名叫汤姆·帕克，一个具有商业头脑的荷兰偷渡客，在经历了当兵、捕狗、经营宠物公墓之后，他成了一个音乐经纪人。他不像萨姆那样循规蹈矩，但他知道埃尔维斯一家最需要什么。从打动他的父亲开始，他一步一步给这个刚刚摆脱贫穷的家庭描绘着灿烂前景，并成功地给埃尔维斯做了一张全国发行的唱片。接着一鼓作气，找到RCA公司以3.5万美元的价格买断埃尔维斯与萨姆尚未到期的合约——其中5000美元给了埃尔维斯当作补助费。上次从萨姆手里接过200美元，埃尔维斯给妈妈买了一双真正的皮鞋；这次，他给妈妈买的是一套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装修豪华的房子。搬家的那天，妈妈趴在他肩头，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衣。于是，帕克成了他的经纪人。

在经纪人帕克的安排下，埃尔维斯迅速在全国刮起了一股旋风。帕克懂得怎样把埃尔维斯作为商品卖一个好价钱，他在音乐会上安排粉丝不停尖叫、冲向舞台，他知道怎样让埃尔维斯面对媒体侃侃而谈，他精心算计让埃尔维斯上哪个电视节目，还给埃尔维斯接到了好莱坞的片约——现在，埃尔维斯已经不再是那个南方小镇的歌手，他成了“猫王”，一个红透全美的摇滚巨星。

1958年，白宫突然接到大量猫王歌迷的信件，因为猫王要服兵役了。美国海军和空军都打起这位巨星的主意。海军提出可以专门为他成立一个经过特别训练的“埃尔维斯·普雷斯利连”，而空军则想让他在各征兵中心巡回，吸引年轻人参加空军。但猫王最终于3月24日正式加入美国陆军，编号53310761。新兵入伍要过的第一关就是理发。当时普雷斯利已经留起标志性的向后梳的发型和大鬓角，而陆军新兵则要统一剃成“青皮”。一些粉丝为了让他保留发型，甚至给总统艾森豪威尔写信求情，请求“刀下留发”。她们在信中自称“普雷斯利的情人”，说“把普雷斯利送到陆军已经够糟糕的了，如果你剪掉他的鬓角，我们就不活了！”

猫王会不会被剃头一时成为媒体争抢的头条新闻，陆军破天荒在他剃头那天安排了一个新闻发布会。众目睽睽之下，猫王按标准理发并支付了65美分。有人收起了他的头发，在他死后，这些头发在拍卖会上价值连城。

文汇报记者 陈晓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