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黎里。
黎里在哪?
对吴江的出租车司机而言,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送你去黎里古镇。小桥流水、亭阁流芳、古宅流彩,灿烂的水乡文化在此处延续2500余年。“吴江三十里,地号梨花村。我似捕鱼翁,来问桃花津。”清代诗人袁枚的《黎里行》,点出了黎里的旧称“梨花村”。唐朝时,人们为感激地方官员黎逢吉对河道疏浚的贡献,将村名改为“黎花里”。随着人口的增加,又改称“黎里”。
然而,此黎里却仅是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先行启动区中“黎里镇”的一小部分。如果说黎里古镇是“小黎里”,那么黎里镇便是“大黎里”,行政区划上包含原莘塔、金家坝、北厍、黎里、芦墟五镇,上了年纪的当地人坚持认为,黎里就是黎里古镇,芦墟就是芦墟老街,五兄弟既大同也小异,各有各的韵味。
而对于近年来初入此地的“新黎里人”而言,他们更习惯将黎里镇称之为汾湖。汾湖,位于嘉善和吴江交界处,古称分湖,是春秋战国时期吴越的分界湖,因此又被称为吴根越角,如今一半属浙江、一半属江苏。五镇合并后,成立了汾湖开发区,原本还同时成立汾湖镇。2013年,为传承“黎里”这一典型吴文化地名,汾湖镇更名为黎里镇。目前,汾湖高新区与黎里镇实行“区镇合一,以区为主”的管理模式。
在汾湖高新区(黎里镇)有关负责人看来,汾湖具备推进长三角城市群发展、长三角一体化和先行启动区建设的叠加机遇和优势。他表示,汾湖未来将全面做优“人居和营商”两个环境,全力做强“江南水乡客厅、高端智能装备集聚区和高铁科创新城”三大片区。
旧时的“分湖”正有成为“合湖”之势。
▲汾湖高新区。
古镇先宜居、次宜业、再宜旅
黎里古镇,有一本活着的“地方志”,他的名字叫李海珉。
初冬时节,告别城市的喧嚣,行走在古镇中心街,内心是难得的安稳和淡然。由于旅游开发较晚,这里看不到游客的熙熙攘攘,听不见商贩的卖力吆喝,出奇地宁静。
江南市镇,河网纵横,水多桥也多。古镇至今保存着8座原汁原味的古桥。站在石板桥上放眼望去,古镇的母亲河——市河两岸,粉墙黛瓦的民居静静矗立,老宅的屋檐下,连串的红灯笼为宛如江南水墨画的恬淡古镇增添了几分艳丽。
温暖的阳光下,盈盈市河水波粼粼。连小鱼儿们也变得慵懒,在清澈见底的市河中缓缓游动。
可古镇文保所退休所长李海珉却闲不下来。
生于斯、长于斯,对古镇的守望深情已融入他的每一滴血液。只要得空,便要在厚重的青石板路上穿行一圈。
生禄斋糕点店老板见到他,招手示意,乐呵呵地喊一声“李老师又来了”,他立刻走上前用吴侬软语打招呼。古镇开发时,以宜居、宜业、宜旅为先后顺序,首要目标就是惠民,90%以上的商铺都由当地人经营,如今,这也成了古镇的韵味所在。
▲古镇慢生活。
李海珉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在他的印象里,小时候,古镇的夏天最为惬意。
天还没亮,渔民就从周边的“水乡泽国”驾船而来,从河埠上岸,坐在茶馆里歇脚。边上的油墩子店,师傅将裹着萝卜丝、豆沙或肉馅的糯米团子扔进沸油锅里,炸得金黄。清香的热茶、诱人的油墩再配上一碗喷香的馄饨,渔民静待买家的到来。
渔船的前舱装满了水,野生活鱼在里面蹦跶个不停;后舱则带来乡下的各类土特产品;有时还会带来鱼鹰。李海珉总喜欢提着篮子逛水市,说是替长辈买菜,其实更像是找个理由买零食——不同于现在流行的辣脚、老虎豆,他最爱的还是水冰的西瓜、香瓜和红菱。
“古镇的生活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慢。”李海珉说,“古镇的老宅一般都会专门设计休憩的场所,富裕人家要有个后花园;殷实人家房子宁愿少一进,也得拾掇些花花草草,像个小花园;条件再差一点的,就在天井里养花种草;最不济的也要培植几个盆景。”
李海珉喜欢一个人走进狭长的弄堂,摸一摸斑驳的老墙,而后突然推开门窗,豁然开朗的老宅带来别有洞天之感。老井、破藤椅、几盆花草、雕花的木窗,都是弄堂深处绝妙的风景。
黎里古镇的弄堂堪称江南古镇一绝,115条弄堂似乎把古镇所有的旧时光都收藏起来。有分隔不同姓氏人家的明弄,有一家一户所用的暗弄。古镇的弄堂有三个特点:一是步步高。由于住宅一律沿河而建,为方便排水,第一进最低,以后次第升高;二是幽暗。“银不露白,暗可藏财”,主人家以暗为安;三是防盗,大多弄堂总要拐几个弯,而且是直角弯。
李海珉走出弄堂,沿河岸前行,爱国诗人柳亚子的故居便在眼前。他的文保路,正是从当上柳亚子纪念馆馆员开始的。
他指着不远处的廊棚说:“这些都是重建的。之前为了方便汽车运输,北岸的廊棚全拆了。古镇的前进,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
李海珉说的第一个否定,便是廊棚被拆的上世纪80年代。当时,江南地区民营经济火速发展,古镇也开始利用一些老建筑办厂。镇里填埋了不少浜兜,沿河一带的老建筑也被拆除,街道拓宽至5—7米,石板路变成了水泥街。
第二次否定,也是情势发展的产物。那时,古镇虽然大拆大建,但工厂依旧腾挪不开,处处受制,越来越多的企业走出去,在农村开辟新厂区。这样,古镇的保护利用有了初步条件。经济发展后,守护“根”的愿望越来越迫切。“我 觉得,这是古镇的自我觉醒。”李海珉说。
▲共享天伦。
从靠风吹水葫芦到联手治水
2006年,李海珉出版了《古镇黎里》一书,为黎里申报中国历史文化名镇打下坚实基础。可就在同年5月,黎里与芦墟合并,成为汾湖镇。
“黎里连镇都没了,还拿什么去申报?”2007年,李海珉退休,为保护古镇,他四处奔走呼吁,寻找一切机会宣传黎里。2013年,黎里镇恢复建制。最终,黎里被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并增补进江南古镇世界文化遗产申报名录。
“希望黎里一直能够带给人们关于古镇的儿时记忆。”李海珉说。
“古桥、古宅、古巷、廊棚、河埠、商户……这一切都依托于市河存在。要是市河没了,黎里的一切全没了。”在李海珉看来,古镇的千年古韵之所以得以保存,最大的幸运在于,那条东西近2公里的“丁”字形市河好好地待在那里。
江南水乡,水在,魂就在。
打开黎里镇的地图,最显眼的便是星罗棋布的“珠链”。镇内水域面积接近40%,有多个村子和上海、浙江隔水相望。黎里镇探索跨界联合治水机制,边界河湖互聘联合河长。史北村党委书记沈理军便是其中的一位。
▲水葫芦治理,一度全靠风吹。
刚吃完早饭,沈理军便连忙拨打嘉善县翔胜村党总支书记沈雪林的电话。两村早已约好,这天上午开展每月一次的西菜花荡联合巡河行动。两队人马在苏同黎公路的小桥上集合。这座连接两村的小桥,走路不过一分钟时间,过去却有如天堑相隔。两村联系极少,只有“出了事”才被动联系。沿着防洪道一路绕行。眼前的西菜花荡,水面一览无余。对于水质,沈理军充满自信:“联合巡河效果很明显。今年夏天,往年经常出现的水葫芦疯长现象得到了遏制。”
那么,往年的水葫芦是怎样清理的呢?“主要靠风。风把我们这边的水葫芦吹过去,那就得他们处理。要是风向反过来,为难的就是我们。”沈理军的回忆让大家都笑了出来。
西菜花荡是两村共有的一处天然水域,共780亩,两村各占一半。说是两村共管的“界湖”,但过去由于管辖职责不清,这里相当于是一处无人管理的“真空地带”。即便是请专业团队清理,由于双方缺乏互动机制,在河道保洁上各扫门前雪,互相扯皮、推诿的情形时常发生。
今年4月,两村的村干部坐了下来,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局面。“单月由我们史北村负责水面保洁,翔胜村负责监管,双月两村再交换职责。同时,通过每月一次的两村河长联合巡河,保证联合河长制的长效管理。”沈理军说,流动联通水域治理迫切需要合作,破解成本高、成效差的难题,“生态环境排在史北村中心工作的第一位”。
▲生态优势蓄势待发。
味蕾的记忆,最牵动人心
半个小时的巡河时间,差不多走过了西菜花荡周长的三分之一,眼前的水湾处,原本停留着一艘住家船,如今已还船于岸,这便是联手的成果——“船是浙江的,人是江苏的,大量的生活垃圾直排入河道。虽然我们两村都在整治住家船,但江苏执法人员去了船家以‘浙江船’搪塞;浙江执法人员去了船家以‘江苏人’搪塞;联合行动后,船家只剩下依法搬迁这条路可选。”说到这,沈理军和沈雪林都笑了。
有的船走,有的船要来。西菜花荡旅游船的开行已被两村提上了议事日程。“我们两村计划对西菜花荡进行提升改造,未来3到5年,这里或许会成为一处乡村旅游的新景点。”沈理军表示,两村处于西塘与黎里两大古镇的中间位置,长三角一体化的推进将为“绿色农业+文旅休闲”带来无限机遇。
从地理位置上看,史北村是江苏的南大门,翔胜村是浙江的北大门。从前,两村由于地处偏远,少人问津。然而,在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示范区的推动下,两村互动日益频繁。
“我们的工作节奏在加快。过去‘散乱污’腾退至少需要三年时间,现在可能一年之内就要完成。而且不止我们一个村这样,周边村的工作都在加速。”沈理军说。
这种“一体化”不仅体现在行政层面,民间的交往也愈来愈密切。
年逾八旬的张舫澜是分湖诗社社长,还是非遗分湖吟诵的代表性传承人,收藏、挖掘、研究之际,也不忘传承。一有时间,就奔波于青吴嘉毗邻地区传播传统文化。“文化若不交流,固守在一个地区,便无法更新,扩大影响力,传承就会面临危机。”张舫澜说,就在前不久,分湖诗社的社员们与青浦美兰书法沙龙的社员们联手,一方以传统诗词吟唱、一方以传统笔墨书写,创作出70首诗词并形成书法作品,为祖国送祝福。
他还担任着芦墟山歌社名誉社长。每次青吴嘉三地歌友相聚都无比热闹,田歌、山歌、田山歌,各种唱法同场竞技。
在张舫澜看来,最近大火的“青吴嘉”并不是一个新概念,长三角内的“小三角”一体化古已有之,三地百姓情感联系的纽带一直存在。
▲古镇夜景。
张舫澜是吴江知名的藏书家,藏书8890册。他的清河书屋内不光有明嘉靖袁仁《一螺集》这样的典籍珍品,还能找到《珠里小志》《西塘镇志》《平望史话》等大量与长三角相关的书籍。得知记者从上海来,张舫澜翻出了他在2007年为朱家角创作的系列诗《珠溪十咏》。
他的友人中,有很多都是少年时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时隔五六十年,仍真挚如昨。
“小三角”区域内的学生素有自由择校的传统。张舫澜初中就读的汾湖中学,同年级一共有16名来自青浦和嘉善的学生。他记得,西塘的同学会带来特色小吃八珍糕——把八味中药粉碎成末过筛备用;蔗糖加水适量,加热溶化成糖浆。按配方混匀后蒸熟,制成条状,然后切成薄片干燥即得。
而芦墟与朱家角的同学互相串门时,对方家长一定会以蟹待客——张舫澜去同学朱爱华家,朱父头天半夜就提着灯去淀山湖里赶蟹,以小青蟹待客;朱爱华回访,张父则以汾湖特有的大小钳紫须蟹待之。“那几次,朱爱华在我们家吃得特别开心,一直说,还是紫须蟹好吃!”张舫澜想起这些往事,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实在是,味蕾的记忆,最牵动人心。
▲智能制造。
好风景带来的美丽邂逅
沿着沪青平公路一路西行,出上海的第一站便是黎里镇。临沪客运站、临沪大道,这些地名真切地反映了当地接轨上海的决心。
“苏一半、沪一半”,90后创业小伙潘华才如此描述自己的双城生活。他在思源创业园创立的华世德公司,产品包括各类高端传感器,与未来汽车电动化、网联化、智能化的绿色环保发展方向紧密契合。
“苏州的制造业配套非常成熟,工人素质有保障,成本相对可控,所以我选择在汾湖创业;上海是我求学的地方,那里有同学、朋友和师长,还有头部企业的集聚资源,所以我也经常出现在上海。”他说。
潘华才和汾湖的缘分始于一次高速公路上的美丽邂逅。“纯属巧合。”他说。
去年3月,急于在企业家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潘华才,沿着长三角苦寻创业之地。那天,他驾车在G50高速上前行,内心略显焦躁。
行至汾湖枢纽附近,车窗外,唯美的水乡美景让他心中豁然开朗。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开出汾湖出口,沿着大渠荡生态公园绕行,车窗外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瞬间迸发的愉悦感告诉他,这就是理想的创业之地。
“对于智能制造而言,我需要的不是新潮的环境,而是踏实、宜居,优美的环境能让我们心平气和地处理手中的工作;接送客户,40分钟可达虹桥枢纽,沿途还可选择黎里、朱家角、金泽等古镇稍作停留,让他们尽享中华传统文化之美,这对于国外客户特别重要,他们对江南水乡的兴趣远大于高楼大厦。”潘华才说。
从潘华才对汾湖的评价能看出,这场美丽邂逅或许又不是一个巧合,“好风景”引来“新经济”,这是必然。
除了美丽生态、悠久文化,吸引企业家的,还有优良的营商环境。汾湖高新区建立之初,就喊出营商环境向上海学习的口号。
12年前,金红萍带着她所创立的法兰泰克迁入汾湖,拿地建厂。她清楚地记得,厂址的周边,当年还是一片金黄的芦苇滩。
金红萍选择汾湖的理由,除了汾湖和上海较近的时空距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汾湖对企业的诚意。
那时,汾湖开发区初建,招商部门兵分多路,每周多次拜访周边城市相关机构,走访一些意向外迁企业。获悉金红萍的初步想法后,汾湖招商局有关负责人鼓励她,“要做就好好做”,一下子批下50亩地。法兰泰克最初规模仅有10人,主营业务是代理某国外品牌起重机进口业务,如今已是上交所上市公司,自行生产高端装备,并跻身行业一线品牌。从建厂到改制上市,汾湖都会派人积极协助。
在金红萍的心中,汾湖政府部门一直以“店小二”的姿态,为企业提供优质营商环境。
谈到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金红萍内心更多的是期盼——“希望沪苏湖、通苏嘉甬两条高铁尽快建成,轨道交通在汾湖早日衔接,区域交通更加快捷。”“企业员工能享受到一体化的公共服务,包括教育、医疗等。”“示范区统一建设标准,企业更加关心这是什么样的标准,希望这是‘就高不就低’,两县一区中最高的标准。比如我去虹桥商务区办事,享受到的优质服务令人印象深刻,要是示范区的服务都能做到虹桥商务区的标准,那就太好了。”
来源:本报记者 赵征南
编辑:付鑫鑫
责任编辑:朱辉 付鑫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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