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喘着气,在29度的中午爬上了海拔2000多米的秦岭某山峰,10公里外是当年李自成的营寨。行到险处风景佳,团队合影留念。
【导读】:一群整日枯坐书房和概念打交道的青年哲学学者,要每天负重行走30多公里,连续三天,完成近100公里。这就是文汇讲堂“行走的哲学”的一个硬任务。据史料记载,古代打仗行军,一般一天不超过40公里;抗战老兵回忆,一般徒步“常行军”是每小时4-5公里,一天30-40公里,而“急行军”时速是10公里,一昼夜12小时要走100公里,这样才能完成突袭和奔袭任务。尽管3个月前大家都有计划提前锻炼,但繁杂的工作还是挤压了需要自律的行走计划。路途中,团队中十人各自遇到了大小不同的困难。但是,相互鼓励下体都坚持完成预期,每人也留下不同的感受。
其中,因上课提前一天返回的厦门大学研究先秦哲学尤其老子的李若晖是团队中唯一的45岁以上的教授(平均年龄是38岁),行走中时常金句连连,成为提炼专家。他说没想到自己跟着走完了目标,惊叹自己的潜力;华东师大哲学系副教授徐竹也因上课提前一天返回,研究维特根斯坦和当代知识论与行动哲学的他感怀:每天踩在粗糙而原生态的地面,看着各异的人文和生态风景,愈发激发自己要做有温暖的哲学,重回“大地”才是哲学之源。
当然,在陕西的商洛,大家也感受到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真谛;在蓝田县,也感悟到万年桑田变迁中,人类的渺小和祖先的生命力。
在4月8日西安交大校庆《哲学的时代性:文化自觉和行走悟道》对话讲座中,其余五位哲学老师分享了他们的三天假期的自费吃苦记。今特整理并配发行走中的照片予以分享,以励同道。
讲座的第四节便是行走悟道的分享。左起为陈勇、武云、卢盈华、王惠灵、石永泽
主持人(李念):我们这次“行走的哲学”是有三天多走100公里的目标的,一天负重30多公里约4万多步,并不是很容易,也是一个极限挑战。路上我们谈各类话题,哲学视角的解读也是妙趣横生,但最后2、3小时都是和自己的脚力、毅力“谈一谈”。
现代速度是否减少了“脚踩大地”的乡土情结和生机?
陈勇:当前哲学比较大的危机是日益学术化和精英化,日益成为象牙塔哲学,像辛格提出动物哲学,像非洲哲学家提出神父应该结婚,都凸显了哲学的入世面向,这也应该是哲学的一个方向。
我们是从咸阳机场直接乘大巴到商洛,从商洛朝西安走过来的。大巴的速度可能是一小时120公里,而我们步行的速度不过4到5公里,这两种交通方式的意义是完全完全不同的。尼采每天要行走6小时,尽管可能当时已经有点精神疾病,但背后的动机是让我们的大脑和心灵清空。和尼采的某些感受相同,通过身体的行走,我们和大地重新发生了连接。我也看到了秦岭中的当地人去世后埋葬在自己屋子后面,归于尘土。(在我居住的上海苏州一带,都是要火化后买公墓,小一点称公寓,大一点叫别墅。)对一个哲学人来说,你在行走过程中真正地理解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乡土情结或者说家园情结。当你通过汗水和大地发生连接时,这种情结会无意识地进入你的内心。现代交通工具割裂了人类和大地的联系,这是一种现代性。
因此,如果普通人一天走1万步,我们老师尤其是哲学老师就该走2万步,哲学系同学就该走1.5万步,在行走中一方面清空,一方面思考,这样,我们的哲学才会走出象牙塔,和大地重新恢复连接。
陈勇显然又黑了一圈,他不用任何防晒措施,大家调侃已经是“意大利色”。
什么是真实的“吾国与吾民”?从行走和旱厕中找答案
武云:我以前来过西安,但没有去郊区和山里。这次和陕西的农村、农民都有交流,让我对这片土地有所了解。走路确实很辛苦。行走中,我就想到春秋战国时,诸子百家很多是走遍了当时的中国大地的。孔子周游列国,墨子当时为了“救宋”也走了十天十夜,走坏了好几双鞋。他们对这片土地是有比较深刻的了解的。
我们在行走中真实地接触了中国的土地,土地上的人民,感受到了与这片土地上的人的真实连结和纽带,人民这些词不再是抽象的概念了。所以这几天我发的一系列朋友圈标题就叫做《吾国与吾民》(借用一下林语堂的书名)。在商洛地区,我们发现当地厕所多为旱厕,有一天夜里我们甚至要穿过马路去对面黑漆漆的旱厕上厕所,这种体验给我们这些来自上海等城市的同伴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诸如此类的行走经历都让我深切感受到我们还应该承担更多的义务去改善“吾民”的生活水平;从我个人的研究来说,我也更深刻体会了墨子为何汲汲于“兴天下之利”。
经历过让大家感叹不已的黑龙口农家乐旱厕,再拉起“行走的哲学”横幅,心情完全不同。
看到蓝田县的公共厕所,其实也是旱厕,感觉已是极大的升级换代。行前就膝盖肿痛的武云,带着拐杖行走。(右)
悼念父母的对联中,感受到了儒家的慎终追远和浩然之气
卢盈华:这次行走让我加深了对儒家传统文化的了解。路上我们看到不少房门边,贴上了悼念亡故亲人的对联,有的对联较为豁达,有的充满了悲伤的感情。有一则写道:慈母一去杳无影,怜儿千声呼不回。我为之触动,几欲落泪。这种慎终追远体现了儒家对孝道的珍视,提醒我们珍惜眼前。此外,这次的行走,越到后来,随着体力的衰弱,越加艰难。我由此想到人生的艰辛和磨难。人世间的折腾,是否只是虚无和徒劳?我想,努力不在于获得世俗的认可。许多在坎坷中成功的人物得到了世人的赞扬,但有许多辛苦拼搏的人,在还没有成功时,便于默默无闻中死去了。即便于此,他们的浩然之气依然充盈于天地间。浩然之气是理想与意志的结合。面对阻力和挫折,行动与奋发本身就富有意义,而不是只有结果才重要。
令人几度落泪的对联(左),依然在老屋生活的老人,心中是否思念儿女呢?
背着20斤行李边走边告诉别人,一个哲学老师在干什么?
王惠灵:行走中我背的东西比较沉,有20斤。当时我想的一个问题就是,有哪些东西是我人生当中没法抛弃掉的,有哪些是我难以抛弃掉的。另外,你会发现人生它其实就像一条路,会有一个终点,总有一个又一个你可以停顿的阶段。去年世界哲学大会的主题叫“学以成人”,我采访的安乐哲老师把他翻成human becoming,而不是human being,在他看来,整个的中国哲学是一个过程。其实,我们叫做“行走的哲学”,但我自己本身就是行走的广告,我走到哪里都会不自觉地宣传一下我在做的事情。很多时候人们要问:怎么去利用哲学,或者让哲学有用。我们一直在从事体力劳动、脑力劳动,往往忘记了人和人之间需要一个沟通,这个时代需要有一些服务精神,我和丁晓军老师在行走中一直在讨论怎么通过一种哲学方式为自己的学生开拓未来的方向,包括就业、考研,尤其是“哲学咨询”,也希望跟西安交大各位师生有更进一步的沟通。
王惠灵(左一)的包有多沉,20斤,但她常会变出内蒙古好吃的奶酪、牛肉干给大家,她还带了电脑和哲学书。在法国常爬山的她装束也非常专业。
完成脱贫纳入城镇化序列后,如何不丢失儿时的美好回忆?
石永泽:我从小在北方农村长大,看到陕西农村的房子、日子都还是不错的,因为我们在大路上行走,“农家乐”背后的真实农村了解得不多。什么是好生活是一个哲学命题。我们小时候在地里劳动,太阳快落山时村里炊烟四起,吃饭也是端着饭碗在外面吃;放学回来,小孩雀跃,老人祥和,非常热闹。日子苦一些,但都是美好的回忆。现在农村很多老房子也都新建了,但是人已经很少了,青壮年都在城市打工,这是城镇化的结果,大了说是现代性的结果。就像海德格尔在全人类都在为卫星上天、人类登月欢呼雀跃之时,他却表达了极大的忧虑一样,学哲学的还是要思考这些问题的。
这些老房子和标语的背后是无数的故事,无声地诉说着时代的变化。
主持人:东西互鉴中沉淀出文化自觉,行走悟道中感受时代责任,感谢各位老师的分享。下面转入提问。 (李念整编)
行走瞬间:
几度转弯,爬到秦岭的这个山峰,云就在手边,离天还有多远?
山腰里时而落有迎春花,时而落有桃花,时而梨花探出,怎不吸引天下游人?
虽然并不高,偶也有崇山峻岭之感,大家感叹从民国政府起就开始的修路工程。
路边歇一歇,已走了30公里了,脚还是自己的吗?
核桃还开花?却不是花的形状,“老子”闻一闻:特别香!核桃可是商洛的经济支柱。
秦岭间农家乐标准:一餐人均25元,管你吃饱,但菜都是地里摘来,人生难得的美餐之一。
走不动时,音乐让大家增添了动力,平时储存的歌都放了一遍,从邓丽君到摇滚乐。
4月5日,先到的厦大和内蒙古大学队友,迎接了上海分队,大家意气风发。
4月9日晚上八点,大部队终于回到上海虹桥1号航站楼了,补一张“行走的哲学”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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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行走的哲学”青年教师团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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