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祝馨
上周四,戏班乐队来到上海育音堂,开始他们名为“锣声一响,戏班登场”的巡演,这是他们从德国六城巡演归国后的第一站。
一开始对戏班乐队的演出,我是拒绝的。三年前他们刚出第一张作品《醉生梦死的鬼》时,就有玩音乐的朋友强烈推荐说“此辑只应天上有”,但当时只觉得无比诡异、神经质且令人费解。专辑的主要乐器是三弦、口弦、唢呐,还有某些神秘的管乐,主要的唱法是曲艺说唱式和京剧腔,顿时脑补了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过的“曲苑杂坛”。但编曲又不是传统民乐式的,他们把不同的民乐元素混搭在一起,令人觉得扑、朔、迷、离--充满了后现代的碎片感,又有种“嗨”了的迷乱感,就像专辑的名字一样“醉生梦死”。
三年后的戏班,除了京韵大鼓、戏剧,还尝试了苏州评弹和更多不同的民乐风格,有中国的,也有异域的。在现场,我第一次看见“神秘的管乐”的真面目:一支小巧的“竹萨克斯”(就是竹制的萨克斯风),和一支比人还高的庞大号角--查过才知道是一种叫做“Didgeridoo”的澳洲土著乐器。除此以外,戏班的音乐还融合了更多现代元素:爵士鼓、吉他效果器、噪音采样……
而这一次我竟然没有像过去一样对这种“杂烩”音乐感到困惑,反而豁然开朗了。
2013年,龚琳娜在一档唱歌比赛节目中唱了一曲《小河淌水》后,很多人都对她大有改观,重新记起了她其实是一位出色的民歌演唱家。那期节目里,龚琳娜在唱完后这样说:“那时我和丈夫住在德国的森林里,他不在家时我就抱着孩子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西下,唱起这首歌,声音绕着山,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民歌就是生活。”
站在戏班的现场,我也忽然明白了这句话:“民歌就是生活。”
他们表演新专辑《太平有象》中的一首《虫草》,用笛子、锣等乐器模仿了虫鸣、风声,营造出逼真的自然氛围。再配上浅白、循环的歌词:“虫混在草里吃草的虫/草混在虫里吃虫的草/虫是草变成吃草的虫/草是虫变成吃虫的草”,让你无法过多地思考意义,只能沉浸在只有植物和昆虫的野生图像中。
类似的还有《暴落难》,一首对同名苏州评弹曲的改编之作。评弹原曲描述的是抗战时,不同地方的人逃难来上海做小买卖糊口的百态。戏班现场演出这首歌时加入了非常“暴烈”的音效,吉他搭配效果器速弹,辅以锣、竹萨克斯、鼓和人声。这音色让你想起了什么呢?只能是上海那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的嘈杂:汽车的鸣笛声、行人闲谈声、城市上空的轰鸣声,都在黑暗窄小的Livehouse中被还原了。
自然生活和城市生活,在戏班制造的民歌里,或者说戏班制造的民歌,就是生活的万象。要听懂戏班不难,只要你别执迷于理论的诠释,把什么后现代和什么蒙太奇都丢一边,回归最日常化的、本真的生活,就能感受到其中乐趣。
这也是为什么现场的戏班比唱片中的戏班更有感染力:我和女友被主唱的唱腔和那些奇怪乐器的音效逗得笑翻在地,看看身旁的人,也都是不自觉地带着笑意摇摆着身体。你必须看到他们对民歌的“表演”,看到鼓手贝贝紧闭双眼自我陶醉;看到管乐手老丹鼓起腮帮子吹响号角;看到主唱竹马在每一个尾音戏剧性的挑眉,只有看到这些,才会真正觉得他们是“有趣的”。因为生活就是一出戏剧,你不身临其境,怎么体会其中的五味?
当然,在这种生活化、琐碎化的音乐背后,也有着更深层的人文关怀。戏班的民歌不是怀旧的。《暴落难》虽是解放初期的评弹名作,但其中描述的纷乱景象,也适用于今日这个充满了流动人口的、令人又爱又恨的上海。
戏班乐队的民歌不能只在耳机里听,要放在生活和时代的语境下听。就像他们新专辑的文案里写的那样:“感谢这个时代,感谢这个时代的中国,感谢这片复杂的土壤,是这些孕育了戏班的杂烩音乐。《太平有象》和《五十散》是我们接受的赠予,也是我们献上的礼物。” (作者系独立乐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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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乐队,成立于2009年,由现居上海的民间音乐人竹马创建。其初衷是创新与发展中国民乐;以汉民族的传统戏曲和中国传统乐器为基础,结合其他种类的音乐元素,运用现代声学原理,创造和改良以中国文化为底蕴的全新跨界音乐。目前戏班乐队有七位成员,演奏管乐、打击乐、吉他、评弹、冬不拉、三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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