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差评的《卡罗尔》毫无疑问地挽救了主竞赛单元的声誉,但导演海恩斯并不在意自己在戛纳能拿到何等级别的奖项,他的目光看到了来年的奥斯卡奖。面对各路媒体,他说:“你们一面倒地叫好让我受宠若惊,可是开局这么高调让我很不安呐,后面还有好几个月,能持久地支撑到那个时候吗?”
(资料照片)
■本报记者 柳青
戛纳影展日程过半,关于“好电影”在哪里的焦虑声没停过。去年这时候,在戛纳的电影工作者们情绪振奋,《两天一夜》《利维坦》《透纳先生》《锡尔斯玛利亚》这一批电影确保了人们对影展的信心。今年虽然有《卡罗尔》引爆口碑,也有《索尔之子》这样有分量、有力度的处女作,以及《龙虾》和《故事的故事》这类趣味与争议同在的作品,但是影展进入后半程,记者和影评人仍然处在极度的饥渴状态:好电影究竟去哪里了?68岁的影展号称要“昂首挺胸”地改革,可是目前看起来,主竞赛单元的阵容没有因为改革而整齐。至于影展刻意为之的“去好莱坞化”,也更像是一个事先张扬的姿态,与好莱坞有关的一切仍然轻易占据各类媒体的空间,我们总要扒开与好莱坞有关的大道、小道消息,去寻找戛纳影展里和电影有关的消息。
选片策略矫枉过正
不想过多依赖好莱坞的星光,于是开幕片选择面孔严肃的法国文艺小片。不想放任影展作者老龄化和创作能力滑坡,于是放开主竞赛单元的入围门槛。影展艺术总监弗雷莫在开幕前谈到的上述改革构想,想法都是好的,可实践下来却有矫枉过正的嫌疑。
开幕片《昂首挺胸》号称“正面强攻”时代议题,确实熔了一炉的大命题:少年犯、巴黎和外省的关系、移民后代、种族融合……凯瑟琳·德纳芙洗净铅华做回一个特别朴素的老太太,演一个外省的地方法官。选这片子作开幕片,明白地传递出影展要“正本清源”的意思,奈何电影本身承担不起它被赋予的重任,正面强攻成了正面佯攻,它固然不像之前几年的《摩纳哥王妃》和《了不起的盖茨比》激起骂声一片,可也没多少叫好声,以致于今年影展的揭幕显得格外虚弱。
《昂首挺胸》温吞不出错,反而是非竞赛展映的《疯狂的麦克斯4》掀起第一轮看片狂潮,当地时间早场8点30分开始的放映,不到6点30分已经排起了长队。要知道,这部好莱坞超级大片在戛纳首映的当天就要在全球多个国家公映。说出来不好听,可事实如此——一部男性荷尔蒙泛滥、文戏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动作大片点燃戛纳的燃点,成全了电影节真正意义的开幕。
《昂首挺胸》的“哑”和《疯狂的麦克斯4》的“燃”,暴露了今年戛纳选片的策略性失当。等到主竞赛单元逐渐露出眉目,选片造成的矛盾更加突出。弗雷莫在各种采访里默认过,拿过金棕榈大奖的泰国导演阿彼察邦和法国老导演德斯普里钦等人是“屈尊”转去一种关注和导演双周等单元。可是“老人”们让贤的结果,并没有让我们看到真正有价值的电影:范·桑特的《青木原树海》严重丧失水准,迄今没有出现正面评价;被提携的法国电影《我的国王》和《玛格丽特和朱莉安》毁多于誉。前者被评价为“一部老套、庸俗、保守的法式八点档”;后者是拿兄妹乱伦的关系作噱头,却没有能力真正深入人情和人性的戏剧空间。于是问题来了:凭什么让这些水准连合格线都没达到的电影占据了最重要的主竞赛单元名额?
阿彼察邦的《爱在孔敬》没名堂地被降级去“一种关注”单元,这部新片保持着《能看到前世的布米叔叔》的水准,也仍然张扬着他鲜明的个人风格,慢且粘稠的长镜头画面和装置艺术的手法让东南亚的丛林和鬼怪传说都异常诱人。媒体场结束后,《电影手册》直接发难说:“这样的电影不被选进主竞赛单元简直莫名其妙”。得到类似待遇的还有德斯普里钦的《青春的三段回忆》,这是首法式青春的散文诗,自由地穿梭于相距遥远的时空,从个体的生命体验出发,串连起和前苏联时期的明斯克、和上世纪80年代的巴黎以及巴黎以北的落寞小镇有关的记忆断章。这部在放映后没有得到负面评论的电影,让一群影评人为之抱不平——凭什么要德斯普里钦“让贤”?记者和影评人奔波在主竞赛、一种关注和导演双周几个单元之间,虽是疲劳作战,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影展选拔当然要放眼新作者、新风格,但最终要靠电影本身说话,电影节不是“孔融让梨”的场合。
八卦比电影热闹
作为一部处女作长片,匈牙利导演内米斯的《索尔之子》口碑可算是相当好,场刊评分2.8(能接近3分都属高分),大部分影评人给出四星以上的评价。《索尔之子》对大屠杀历史的反思不同于寻常视角,导演关切的是普通人的“恶”,很多时候,在“幸存”这枚硬币的背面是“恶”。这样一部叙事完成度很高,创造性地制造出一种逼仄、可怖影像风格的新人新作,首映场很不巧地撞上韦恩斯坦公司在戛纳的年度发布派对。英国《卫报》的首席影评人在他的专栏里这样写道:“我很想去看《索尔之子》,可是没办法,韦恩斯坦的发布派对是不得不出席的。”
这些年在戛纳,观影场次可以调整,甚至错过以后还能等待公映或其它影展的机会“补课”,而戛纳一年一度的“韦恩斯坦年度电影发布派对”则是错过就不再有。于是在戛纳的影评人不无自嘲地在专栏文章或社交媒体上写道:“每一年,哈维·韦恩斯坦召集我们这些人聚到一起,这和《唐顿庄园》里仆人、厨子和园丁们的圣诞舞会没啥区别,我们伸长脖子等老爷出现。”评论工作者们多有自觉,明白影展真正的上层建筑是好莱坞的强大资本,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戛纳离开了好莱坞,不行,而事实总是比我们想象得更强悍:在戛纳,再热门的竞赛片也“热”不过和好莱坞有关的只言片语,更夸张的是,几年前我们默认戛纳是好莱坞指挥下的全球暑期档预热,到如今,戛纳已然成了奥斯卡漫长前戏的开端。
托德·海恩斯的新片《卡罗尔》得到的评价是不如他的代表作《远离天堂》,但搁在今年的竞赛单元,属于“很好很好”。电影改编自海史密斯的小说《盐的代价》,这个关于纽约上层中年主妇和在纽约闯荡的年轻售货员的感情故事,在它发表的上世纪50年代可谓石破天惊。森严的阶级壁垒、个体认同的焦虑和秘密危险的激情,这些元素是海恩斯所擅长的,女主角凯特·布兰切特的表演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卡罗尔》电影本身因为它的细腻、微妙和强烈的戏剧张力被肯定,透过这部片子,我们能回想起道格拉斯·瑟克在上世纪50年代为好莱坞拍摄的那类情感剧曾经到达的巅峰。零差评的《卡罗尔》毫无疑问地挽救了主竞赛单元的声誉,但导演海恩斯并不在意他在戛纳能拿到何等级别的奖项,他的目光很长远地看到了来年的奥斯卡。面对各路媒体,他是这样说的:“你们一面倒地叫好让我受宠若惊,可是开局这么高调让我很不安呐,后面还有好几个月呐,能持久地支撑到那个时候吗?”
迄今被评了最高分(3.5)、得奖呼声最高的《卡罗尔》,导演琢磨的是奥斯卡,这就不奇怪皮克斯的新片《头脑特工队》占据了绝对多数的报道空间,各路影评津津乐道于“最好时候的皮克斯”仿佛又回来了,想象力从中产生活的日常细节里起飞,把看似简单的剧情做到极致,做出丰富的层次感。《头脑特工队》和《疯狂的麦克斯4》这样的电影,属于在各自的类型里丰满、扎实的产品,搁在暑期档,能提升整个电影消费市场的格调,而到了戛纳,它们的作用跟兴奋剂差不多。当记者和影评人都被这类电影刺激时,今年主竞赛单元的颓靡便带上双重的伤感:不仅是竞赛片质量不够争气,更是因为,它们输给了好莱坞的强悍宣传。在暑期档和奥斯卡的眩晕强光下,《我的母亲》和《海街日记》的“好”不用一个晚上就被遗忘,《龙虾》和《故事的故事》挑起的争议也没有机会展开,影展本来至少该是电影的主场,却年复一年地让位给了好莱坞的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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