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歌(左)和许晴出现在《如梦之梦》上海站演出引发轰动。王徐峰摄
如果没有胡歌、许晴、金士杰,约8小时的《如梦之梦》还会“千金难求一票”吗? 有多少人是对话剧本身着迷?
《如梦之梦》 猴年新春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登台演出,原定3场演出的票子很快被“秒杀”,加演一场,又被一抢而空。离舞台最近的内场观众席“莲花池”票价甚至被炒到6000元以上,就连提前一天不对外的排练场,都有闻风而来的粉丝在场外翘首徘徊。
首场开演之前,许晴粉丝“爱窝窝”和胡歌的粉丝“胡椒”送来的一排排花篮,叠出了蔚为壮观的“立体花墙”。开演之后,内场粉丝热度不减。环形舞台上,明星们走到哪里,台下的目光就紧紧跟随到哪里,可360度旋转的莲花座此时“优势”十足。而时不时从席间“冒”出来的手机偷拍党,也和剧场内场工作人员展开艰苦的“地下斗争”,陆陆续续、此起彼伏,不间断地“战斗”闪烁了约8个小时。
明星版话剧向来都不缺话题性和票房热度,而 《如梦之梦》 更是一部阵容超级豪华的明星戏。只是影视界当红明星胡歌、许晴加盟该剧后,几乎所有的关注与舆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明星身上,“五号病人”(胡歌所饰演的角色) 表达了什么不重要,朋友圈里刷出来的只有“天啦噜,我与梅宗主相距只有0.5M”……
“明星戏”演遍古今、演遍中外。就像英伦明星“卷福”在巴比克中心演出 《哈姆雷特》 成为票房的吸金利器,一部好戏能够“托”起明星,明星得到了舞台的锻炼、艺术的滋养与名声的回报,而戏剧也因为他们出色的表演如虎添翼、锦上添花,实现双赢。粉丝追“角儿”,古已有之,并不稀奇。但是,粉丝要懂得欣赏“角儿”的艺术,而不仅仅是喜欢他们的“俊”和“美”。甚至,粉丝也能与明星互相成就,就像齐如山之于京剧大师梅兰芳,前提是在艺术上有充分的相互理解和共同的追求。
遗憾的是,强大到刺眼的星光,多少遮蔽了 《如梦之梦》 本身——它是导演赖声川在戏剧空间、时间上的一次极限尝试。
舞台工程实属浩大。围绕方型观众席一周的舞台上,一边一景,演员移步,幕后换景,如同随时准备着将摄影棚一个个由虚转实。台北医院病房、巴黎街头的书店、咖啡馆,诺曼底的伯爵城堡,上世纪上海滩上的秦楼楚馆……在光电烟雾的配合下,《如梦之梦》 展示了多元、精致而庞大的舞台语汇。故事灵魂人物“五号病人”“顾香兰”“伯爵”等若无意识般绕着四方舞台旋转,成为 《如梦之梦》 的重要意象和符号。而随着剧情行走的一支横笛、一把吉他尤为出彩,超越简单的音效渲染功能,勾连着回忆,惊醒于现实;既是他方,也是故乡。
《如梦之梦》 是一个故事里的故事:五号病人对护士小梅讲述故事是为第一层;五号病人分别与妻子、巴黎恋人江红相遇并寻找到一幅关键的油画是为第二层;画中人老年顾香兰开始对五号病人讲述故事是为第三层;年轻顾香兰的妓院往事是为第四层……层层套嵌里有神喻,有造物主的痕迹,说的是生命的“常”与“无常”,有相似、有重复、有轮回,当然也有命运的偏轨。
戏剧结构中时间线上的延展、回环与呼应,结结相扣。顾香兰的女儿、也是五号病人的妻子曾梦见目睹一个“熟悉的人”摔下楼死去,她被梦魇久久缠绕。她的母亲顾香兰确是在真实的人生里有着相同遭际,目睹昔日恋人在自己的面前喝下毒药、摔下楼去。人生无法回避的“选择的痛苦”没有放过顾香兰,也没有放过她的女儿。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人类繁衍着生命,也将这种痛苦繁衍下去。五号病人得了一种发烧的病症,却找不到发病的原因。那无法诊断的、却慢慢折磨着身体的寒热症,不是大痛苦,不是突然死去却阴魂不散的不适,何尝不就是每一个人都无法逃离的人生考验。从上世纪法国伯爵开始,点一支蜡烛,讲一个故事的“仪式”反复举行,没有这个仪式,人们似乎无法回首人生,有了这个仪式,性和命才可以被说服。诺兰创造的 《盗梦空间》 有着7层梦境,《如梦之梦》 里从台北到巴黎到上海、跨越近百年的人生之梦,在时间线上的叠压也能够看见一番脑力体操的诚意。
自2000年首次创排以来,《如梦之梦》 已演出不下四轮。之前的巡演中也有不少评论发出了质疑之声:剧情的信息量不足以撑足7个多小时,有为了凑出一部“史诗”而拖时间之嫌。另有很多观众询问:《如梦之梦》——这个剧名非常“形而上”、有着中国禅意之美的故事究竟说了什么? 它想表达的是什么?——或许赖声川的用意是这样:“形而上”就要用“形而下”来回答,对“人生”娓娓道来、绵密精致、不急不慢、细碎碾磨。
《如梦之梦》 自有其舞台生命力,不该寄居于明星光环之上。它能否成为话剧中的常青树? 或许需要有一次“非明星”版的实验。
文汇报记者 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