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城市像一头安静的巨兽,独自吞吐无数秘密;只对僻居乡间者网开一面,偶尔露出一条藏不住的大尾巴。
一次是步行。经过湖畔,从黄昏走到天黑。东风沉沉,譬如未醒。山上有灯,水上有亭。玉兰花噼里啪啦正在落瓣,重重砸在地上——好疼!松鼠择枝高卧,鸟也不叫;只剩行人喁喁语笑,平添了沉寂与娇憨。你问尾巴在哪里?喏,乾隆御碑边上乌央乌央围成圈,中间一只阿姨,也不怕惊着了山灵水怪,旁若无人引吭高歌。
又一次是骑车。两三个弯拐过,霓虹灯影子里面,竟然一片粉墙黑瓦。喔唷,我轻叹一声,支好车子就往巷里钻。灯光晦暗,十室九空,前边一隙却投下整片亮影。急急走去一张,不知是谁家后门。里边一条长廊,黄漆墙面,两排暗红木门。脚不受控制,很快走了进去。右首漆木楼梯,左手一个天井。清水砖砌一座花坛,几颗松柏随意歪斜。二层楼上檐灯雪亮,衬得天色肃然深青。再走,还一个天井,又一个天井!这下满心崇敬,好像岿然重见鲁灵光。就这样冒冒失失走到前台,确是家连锁酒店。墙上挂了面斑驳不清的镜子,上书医师江秉甫赠字样。下有说明,此处建筑前身为民国时的清泰第二旅馆,多少名人都住过;而这面作为开业贺礼的镜子,竟是唯一的见证。
尾巴温柔地摆了两下,挠得人心痒,但并不总时时如此。最近一次是坐车,三月末,醸花天,要赶到城里吃顿便饭。车在城郊一路通行,茶山蒙茸绿遍,女学生尽换春衫。一路将睡不睡到湖边,呃,堵住了!窗外行人忙忙奔着湖走去,而车再也不肯动弹。后座阿姨开始焦躁,拔出电话来消遣。杭州话本来不柔软,带些情绪讲起来,听者心里越加发毛。伊说乘车已等待良久,坐车还不得安宁,话题赫然一转,“你家夜饭吃啥?”
我的夜饭还在几站路开外。被奓了毛的尾巴狠抽一记,终于光荣迟到半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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