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运动普及度高,球迷多,与足球有关的电影和动漫也是体育类型剧中的比较大众化的选择。但是,能让足球运动员认可且疯狂追看的作品,似乎还没有出现。反而在相对小众的花滑领域,接连出现以花滑为内容的电影和动漫成为爆款。这些作品不仅把体育中“美”的一面发挥极致,更让观众感受到体育和文艺殊途同归,都是为了热爱,为了实现更好的自我,以及自由。
在真人电影《我,托尼娅》成为今年奥斯卡季热门影片且拿下最佳女配角表演奖前,日本动画片《冰上的尤里》先一步引发了跨界的轰动,这部12集的动画之所以成为现象级作品,在于它不仅以极高的美学完成度吸引了挑剔的电影迷和动画迷,作品的专业思路在花样滑冰业界也吸引了大批拥护者,很多现役、退役选手在各种场合表达了自己对这部动画的喜爱之情,这是非常罕见的。这股风潮波及赛场,不仅有两届世界冠军、俄罗斯姑娘叶甫根妮亚·梅德维捷娃在表演节目中cosplay动画片的主角“勇利”,更有国际滑联花滑大奖赛在开幕式和闭幕式表演中用到了《冰上的尤里》片头曲。
《冰上的尤里》和《我,托尼娅》以及俄罗斯电影《花滑女王》这些话题度颇高的影视作品有一个共同点,它们讲述的主角职业生涯起伏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我,托尼娅》以黑色喜剧的形式,讲述前美国女单冠军托尼娅·哈丁从童年踏上冰场到1994年利勒哈默尔冬奥会陷入丑闻事件的波折,《花滑女王》借鉴了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双人滑冠军,俄罗斯姑娘叶莲娜·别列日娜娅的事迹,当年她奇迹般从瘫痪和失语的死亡边缘回到赛场、获得金牌,《冰上的尤里》的主要情节来自前日本花样滑冰男单选手町田树的经历,他曾从事业低谷顽强奋起。三部作品都获得了相当的成功,其中,《冰上的尤里》跨界成功的现象级效应尤其值得深思。
把体育题材融入文艺创作时,花样滑冰有着天然的优势,因为这项运动本身就是体育精神和艺术之美的精妙结合,运动员的每一场比赛都是在难度和艺术、能力和心态之间的平衡博弈。《冰上的尤里》中设计的花滑节目不但可以在现实中滑出来,甚至可以按照现行赛事规则算出分数。这份认真和专业性为故事本身的合理奠定了基础。当然,在影视作品中,由于制作层面的技术问题和非运动员出身的演员实际能力局限,花滑场面的叙事功能远远高于它作为奇观的欣赏功能,所以眼花缭乱的动作背后,重要的还是情节和人物塑造里蕴藏的不服输的精气神。
《花滑女王》和《冰上的尤里》有着相似的叙事结构和戏剧情理逻辑,核心都是一个优秀的花滑选手经历了人生和事业低谷,在旁人全力且无私的支持之下,重新回到事业顶峰的故事。两者也都有恋爱的元素,有非写实主义的夸张喜剧化风格。相比之下,《冰上的尤里》更胜一筹,因为剧作中人物感情的起承转合、人物心境的低谷和高峰,严丝合缝地紧贴着花滑运动的细节,在训练、比赛、克服心中障碍的过程中,真正做到运动和人生的无缝对接。
《冰上的尤里》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细节,是这个故事中不存在反派。创作者塑造了不同国家的运动员的群像,他们努力拼搏,公平竞争。不存在因为嫉妒而扭曲的竞争对手,不存在为了个人利益而抛弃同伴的队友,每个人要超越的对象只有自己,要较劲的对象也是自己。这是一种孤独的运动,每一场比赛的本质是对自我能力和心态的挑战,不断地超越自己,这是冰场上的唯一和全部。
相对于《冰上的尤里》和《花滑女王》表现运动员在爱与信念的驱驰下披荆斩棘,《我,托尼娅》这部电影反其道而行之——它拆碎媒体制造的幻象,揭示美国体育官员的阶层歧视和伪善。和另两部作品中的主角不同,托尼娅是个以技术见长,而艺术表演水平受质疑的选手。她竞技时代挑选的曲目是《蝙蝠侠》和《侏罗纪公园》一类的电影配乐,在一大片古典音乐中相当扎眼。出身贫寒,性格孤僻执拗的托尼娅如荆棘一般扎在花滑运动光鲜的表面上,最终在自我偏执和他人偏见的合力中,被推向不名誉的深渊。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在于用伪纪录片的方式,还原再现了许多当年的比赛场景,在那场关键的托尼娅跳出三周半跳的全美锦标赛中,连电视台解说员的解说词都和“原始版本”是一样的。而与此同时,拍摄使用阴暗的打光和过分高饱和的色块,制造出“间离”的效果,高度风格化的画面提醒观众,电影里上演的“纪实”和“真实”其实都是“表演”,毁掉托尼娅的,恰恰就是“粉饰”。
即便如此,花滑本身仍是美丽的,因为运动是美丽的,运动员对自我极限的挑战和突破,也是美丽的。被美国冰协剥夺了一切竞技可能的托尼娅·哈丁,在转为职业拳击手之后仍然会去冰场练习,远离了竞技、荣誉和名利之后,她也许比任何人更洞彻地领悟了——我们为什么热爱运动?是为了穿过藩篱、逾越限制,为了填补生命的空虚,彻底实现抱负。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身上黑暗的东西将变得透明。这是体育的魅力,也是文艺的魅力。
作者:郑熙青 中国社科院助理研究员
编辑:王磊
责任编辑: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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