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青年作家文珍的首部散文集《三四越界》新近出版,收入九篇曼妙曲折的风物文章,附有作家手绘的34幅水彩插图。所谓“三四”,除经济学上著名的“三四定律”之外,亦有再三再四越界创作之意,比如由她原本擅长的小说跨界到散文,比如大胆尝试绘画等。“再三再四”乐趣何在?我们听听文珍的答案。
此前出过三四本集子都是小说。——可我其实不光写散文,也偷偷写了许多年诗。
以前的小文章大多胡乱散落在各处,唯一坚持比较久的博客是大学里的BBS文集和后来的豆瓣日志。还有一些给报刊的书评影评,更多的,则是藏在电脑里的若干日记。
好些读者猜我是很会写信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是对的。但我其实也没多少具体的收信对象,多数时还是自己消遣——说到底,还是日记。这大概也解释了我文字里的某种私语气息。也是自己在创作谈里说过的,“所有写作者,也许都是怯懦而渴望说出一切的人。”
是2016年,好像才开始书写真正意义上的长散文。那段时间小说遇到一点瓶颈,诗歌又不好意思示人,心里渐渐壅积许多话语并无去处。有一次无意中遇到《野草》杂志的主编斯继东先生,便开玩笑地问他可不可以开一个专栏,逼自己写一年散文试试。他却当了真,一再催促落实,明确告知交稿时间,又说要先确定专栏主题。我以前从没开过任何专栏——一时情急,便说,就写写喜欢的名物吧。
好在是双月刊,只需六篇——成书前才又完成三篇。分别是梦,花,镜子,抽屉,楼梯,船,书,灯,雨——船一开始其实是宁式床。后来又想,船床谐音,旅行也是自己喜欢的。
知易行难,尤其是规定主题之后,难度竟可比拟学术论文。那段时间甚至患上了不轻的考据癖,所有和文章相关的资料无不设法觅来,在电脑里设了若干个文件夹。每一篇都在五千字以上,多时上万,总得写一到两个礼拜才能修改定稿,有时还要更长。
很奇怪的,这样戴着镣铐跳舞,一篇篇吃尽苦头写下来,却也渐渐得到了某种和写小说全然两样的充实和愉悦。在同一个主题的笼罩下,可以远兜近转地说尽一切关于它的话,又重新温习了很多相关的书。真实经历过的种种桩桩,和后天的文学教育一起,构成了我所徜徉其中的空间诗学。
严羽《沧浪诗话》里说,“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而古人未尝不读书,不穷理。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诗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莹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义无穷。”
倘若一定要逼着自己坐在书桌前,做一个有纪律和秩序的书写者——最低限度,也应当首先书写自己最钟爱的事物。这样的写作,就好比在夜航船上和二三友人喝茶聊天,在水声欸乃中,轻声说出自己私心所淑,又絮絮告之以前因。
如此倾心以谈,心头积郁渐去,也可以抵好几年的尘梦。
此外也因为是写自己喜欢的题目,写时便不断有意象在头脑里涌现……交稿后多时还不得解脱。就想,不然就都画出来吧。
它们压在心底,不安静。
编辑大人不是没替我找过专业插画师。百般譬喻形容,画出来却都不是想象中的模样。还记得三月在澳门,在威尼斯人酒店熙熙攘攘的大厅再次收到样稿的复杂心情。插画师人很NICE,画得也好——可不知为什么,就不是我想要的。头脑里的意象无法通过言语有效传递给另一个创作者,再如雨点般准确无误地落在纸面上。
如此。就只能自己来了。
好在师从丈木先生学过国画和油画,虽然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一开始想尝试钢笔画。练习半月后觉得,可能不太适合这本随兴荡开的小书——黑白线稿虽然干净,却也太刀削斧刻般确凿了。
就在这个春天,和我同办公室的马林姑娘,有天突然带了一盒水彩颜料给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在画画?这盒吴竹颜彩是我上大学时参加绘画比赛的奖品,不过现在好些格子里的颜料都已经干裂了——要不是熟朋友,都不太好意思送。
其实我从没画过水彩。但就因为这情意难得,心想也许也可以试试。
一试便不可收拾。接连画了一个多月,五六十张。从中挑了三十四张,这件棘手事竟然就如此结束了。心里涌动不宁之物终于安歇,雨点也都一一落在了纸面上。和好或坏完全是两码事——可是,的确是我想要的,也确是自己少为人知的另一部分真实。
当时开专栏时,曾写过这样一段说明:“所谓‘三四’,除经济学上著名的‘三四定律’之外,亦有再三再四越界创作之意。惟愿这些文字,能自在游走于创作谈与书摘、真实与儋妄、回忆和梦呓之间,出入无疾,从心反复,越界而不逾矩。”
到结集的今日似乎也依然适用,更增加了几层别的意思。比如,画画也是越界之一种。文中,还悄悄藏了几首自己写的诗。
《三四越界》
文珍 著
中信出版集团
杜鲁门·卡波特在《别的房间,别的声音》里有一段著名的话。“头脑能接受劝告,心却不能。而爱,因为没学地理,所以不识边界。”
所有的动物里我最喜欢的就是猫。“好奇心杀死猫”,因为求知欲之大,甚至比爱欲更难遏制。
不识边界的,当然不止爱和好奇心。想要的丰盛人生亦如是。
最后,要谢谢《野草》的斯继东先生和朋友顾晓清女士,没有二位敬业到感人的执行力,断难从虚空中唤出这本小书;还要感谢本书的设计师李思安小姐、替我张罗首次个展的李苏皖女士,是她们极大地鼓励了我并不专业的画艺,并贡献许多宝贵意见;最后谢谢我的责任编辑李静媛女士和最初牵线的李珍珍小姐为此书花费的全部心力,以及给予我的极大创作自由,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改掉这古怪的书名;还有好些未能提及却念兹在兹的师友,是你们给予的巨大友爱,让我得以一直缓慢地,不断地,写下去。
作者:文珍 青年作家
编辑组稿:许旸
责任编辑: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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