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食源》
李公羽 编著
海南出版社2023年2月出版
本书从文献史料中精选东坡先生记载、食用和“发明”的餐饮相关诗文近200条,作为东坡美食之“源”,分门别类进行校注、诠释、点评;对每一作品写作的时间、地点,相关食材、人物、事件等作详实考证、补充;对版本差异或史料不详的重要史实作比较、研究和考论。既具备美食研发的史料文献价值,又创造性地从文学、历史、思想、人文等方面系统解读和鉴赏诗文。本书从美食文化角度展示东坡把简陋、粗劣的食材提升为艺术享受的创造性过程与成就,以感悟他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的意境情怀。
>>内文选读:
后记(节选)
宋元丰三年(1080)二月,苏轼被贬黄州,即作七绝一首《初到黄州》: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
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你去黄州,不是旅游度假,不是巡视督察,而是戴罪贬谪,然而东坡并无任何抱恨冤屈、牢骚气愤,“初到黄州”,即发现这里的江鲈与山笋又美又香。在这里,苏轼不断邀约好友品尝,事业是否转荒唐,根本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已经开始总结自己的命运了——“自笑平生为口忙”。绍圣二年(1095)四月,被贬惠州的苏轼,在这里迎来了第一个春天。
他作《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支》,以极其“厚味高格”的玉瑶柱、河豚鱼,比喻荔枝之白嫩美味,之后,又生发感慨,把戴罪遭贬的悲惨命运,升华为一饱口福的“万里良图”:
……
我生涉世本为口,一官久已轻莼鲈。
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
东坡涉世,本有治国理政的千年良策,也正是因为口无遮拦,因口生事,为口担责,因而贬谪于黄、惠、儋三州。岭南荒蛮,瘴雨蛮烟,本是朝中权臣必欲置苏轼于死地的谋划,却被心态极好、性情极善、悟性极高的东坡先生,升华为大饱口福的万里良图。当年开封,“十年京国厌肥羜,日日烝花压红玉”。本官久违了。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在东坡先生心目中,仅是思乡的代名词。而涉世奔波本为生计,为官日久四处迁徙,已经不太顾及乡思。人生在世,一如梦幻,既然被贬,南来万里,有这样的美食陪伴,不正是一个最好的安排吗?
绍圣四年(1097)六月,东坡先生再贬儋州。“但愿饱粳稌,年年乐秋成”的期盼,并非仅是宏观意义上的恤民,而是有自我生存切身感受的。现实比想象残酷得多。绍圣五年(1098,六月改元符元年),是东坡抵儋第二年,灾荒少产,“米皆不熟”“资养所给,求辄无有”“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饱萧条半月无”,东坡不得不到东家祭灶台前去吃些祭品充饥。甚至于除夕之夜饥肠辘辘,以牛粪烧几个小芋头,就算与跨海来访的老友吴子野一起吃顿年夜饭了:
松风溜溜作春寒,伴我饥肠响夜阑。
牛粪火中烧芋子,山人更吃懒残残。
为了生存,东坡“尽卖酒器,以供衣食”。他也尽力自己动手,解决饭菜之事:“红薯与紫芋,远插墙四周……一饱忘故山,不思马少游。”偶有一二次可以放开肚子吃,便觉尽是人间美味。村民关照不是规律的,而且乡亲们也时常为食物发愁。大家饿肚子是常态。东坡曾有诗题为 《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酏则不可知,人间决无此味也》。为什么苏过以山薯做出的玉糁羹,得到老父东坡如此看重?是因为北海的金虀玉脍,也比不上自己碗中芋头碎末煮成的玉糁羹。食遍天下的苏东坡,此时认定:“人间决无此味也。”
作者:李公羽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