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法]玛格丽特·杜拉斯 著
黄荭 译
大方 | 中信出版集团出版
1996年3月3日,玛格丽特·杜拉斯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亡前一年多的时间里,重病在床的杜拉斯口述和写下了一些只言片语,她最后的情人扬·安德烈亚将这些文字整理出来,集成了一本小小的书《就这样》(C’est tout)。标注了日期的片段式的文字组成一首欲念与死亡的长诗。少女时代笔下那个在天边的云雾里移动的洞(出自杜拉斯早年刚开始文学写作时一首未完成的诗),在这里已变成漫无边际的空;无处安放的身体,逐渐消失了五官的脸……死亡在日常的絮语里有了形态——死的形态,也是爱的形态。
书的最后,标注着“2月29日”的日期下——那时距离死亡只有三天——杜拉斯写道:
“我爱您,再见。”
玛格丽特·杜拉斯,这位充满野性、出乎意料的作家、剧作家、导演,一生创作了50多部作品、19部电影等。《情人》获1984年龚古尔奖,畅销全球。她在戏剧和电影方面成就卓著,导演的电影《印度之歌》创造了一种新的电影语言。
杜拉斯生于印度支那,在那里一直生活到19岁,这段生活影响了她的一生,成为她写作的源泉:作为她生命底色的童年的匮乏,永远与命运抗争却永远失败的母亲,偏爱大哥的母亲,总是和他要钱的大哥,亲近却早逝的小哥哥,死去的孩子……“活着让我不堪重负,这让我有写作的欲望。”她无时无刻不在写作,用写作解剖自己的一生,在写作中趋近自身的真相。
《就这样》是一位年老的女人原始的呼唤、动人的私语,她眼看着自己即将死去,但仍保持清醒。这不仅是杜拉斯作品的终点,也是杜拉斯的全部。杜拉斯的全部个性都在这里闪耀着光芒:从一直引导她作品和生活的欲望,到她对自身羞愧,再到她对母亲的痛苦的爱。
《就这样》为国内首次引进。这里面你可以看到的是《情人》之外的杜拉斯。
书中经过口述的文字被写下的文字,仿佛都在召唤着情人,亦实亦虚的情人,从文字中走来的情人,与她相伴的情人,注定要离开她的情人。这是一个人一生的热望。杜拉斯不仅是一位女性,她更是一个真实地活着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敢于面对自己的欲望和恐惧——自己的真相。在小说里,她像个外科医生一次次剖开自己,反复拆解那些影响她一生的苦难;而在这本书里,不再有修饰,极致的脆弱、巨大的恐惧、强烈的爱欲,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位语言的大师,在一生的写作中不断删除语言的枝节。在这部《就这样》里,语言更是精简到极致,也因此美到极致。话与话之间的那些空白,是沉默,也是消除了语言的话语。《就这样》是杜拉斯的态度,是她一生的遗憾,是对爱最深的呼唤,也是她未完成的完成。她说: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我与自己自由交谈。”
▲杜拉斯(资料图片)
>>内文选读
11月21日,下午,圣伯努瓦街。
Y.A.:您怎么称呼您自己?
M.D.:杜拉斯。
Y.A.:您怎么称呼我?
M.D.:难以捉摸。
之后,同一天下午。
有时候我长时间感到空虚。
我没有身份。
一开始会让人感到害怕。后来会变成一种幸福。再后来一切停止了。
幸福,就是离死更近了一点。
仿佛我说话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之后,还是那天下午。
这是个时间问题。我会出一本书。
我有想法,但不肯定自己会写这本书。
一切皆有可能。
11月22日,下午,圣伯努瓦街。
Y.A.:您害怕死亡吗?
M.D.: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自从我来海边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Y.A.:那和我在一起呢?
M.D.:以前和现在是你我之间的爱情。死亡和爱情。你希望怎样就怎样,你,你希望自己是谁就是谁。
Y.A.:您给自己的定义?
M.D.:我不知道,就像此刻:我不知道要写什么。
Y.A.:您最喜欢的书?
M.D.:《堤坝》,童年。
Y.A.:天堂呢?您会去吗?
M.D.:不会。这让我觉得好笑。
Y.A.:为什么?
M.D.: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相信天堂。
Y.A.:那么死后,还剩下什么?
M.D.:什么都不剩。只要活着的人彼此微笑,彼此记得。
Y.A.:谁会记得您呢?
M.D.:年轻的读者。小学生。
Y.A.:您在乎的是什么?
M.D.:写作。一种充满悲剧意味的消遣,也就是相对于生命的流逝而言。我不经意就深陷其中。
之后,同一天下午。
Y.A.:您有下一本书的书名了吗?
M.D.:有了。《消失之书》。
作者:玛格丽特·杜拉斯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