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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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欧洲的“鬼才指挥”库伦奇斯携音乐永恒乐团日前亮相上海东方艺术中心。
作为表演艺术的音乐就是这么独特而神奇:唱片、视频当然可以让人大致领略演奏的基本样貌,但音乐的“生命存在”只有在现场当众表演的艺术展现中才能真正感受到。库伦奇斯和他的乐团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连续两晚的现场演出,可谓震撼人心的音乐狂飙——那种罕见的艺术冲击力让人体悟并再思古典音乐的“当代性”及其生命活力。
库伦奇斯的指挥风格确实很另类,如果不听音响效果只看他的指挥动作,那肯定是被学院派摒弃的“野路子”。他的指挥手势不是我们所熟悉的规范性“拍点”,而是一种非常自由的挥舞。库伦奇斯有意不用通常必备的指挥台,这样更便于他在舞台的“核心区域”尽情随乐而舞,表演的成分相当明显。从某种意义上讲,乐队指挥都是一种“表演”,因为指挥的特殊身份(身处乐团之中,又不直接用乐器奏乐)要求他必须用身体的动作(和面部表情)来引导乐队成员的演奏,他的“挥舞”则作为一种“无声的音乐”融入到整个音乐的声响流动中。
我相信,所有在现场观赏音乐永恒乐团音乐会的听众,都会感受到库伦奇斯指挥表演特有的诱惑力:当乐团顺着这种个性抢眼的指挥舞动发出极具魅力的音乐声响时,指挥的动作和他的姿态是否“规范”、是否“好看”已经不再是问题,活生生的音乐效果才是音乐表演的价值所在。
两场音乐会上的四首曲目(包括加演曲目)全都是俄罗斯学派的交响杰作,足见库伦奇斯对俄罗斯音乐的钟爱。坦率而言,首场音乐会上半场的《天方夜谭》并不令人满意。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这首交响组曲色彩绚丽,是学习管弦乐配器最好的教科书之一,但组曲的松散架构导致其交响逻辑的弱化。作为全曲的贯穿性“主题”,小提琴独奏的音乐呈现本是弥补音乐松散的一种逻辑导向,但可惜的是,担当此重任的乐团首席奥尔嘉·沃尔科娃显然有点力不从心,既缺乏此曲“音乐内涵”本应有的“主角”的诉说姿态,也不见音乐贯穿所需的内在气韵。库伦奇斯对此曲的处理同样过于自由,他只在意音乐的绚烂色彩,乐曲独特的叙事表达并未得到应有的展示。
精彩来自下半场拉赫玛尼诺夫《第二交响曲》的演奏,这才是让人震撼的音乐闪耀!无论是指挥还是乐团演奏员,都以全身心的投入展现出一种激动人心的交响辉煌,那种音乐的“新鲜感”,称得上是音乐表演艺术的“创造”。库伦奇斯深知这首交响曲乐章内部的“细节”和韵律,他用一种让人惊讶的夸张性处理,极不寻常地放大他所领悟的细微之处,以此达到他需要的音乐张力。例如,在第三乐章的演奏中,库伦奇斯让乐队在多个段落的细部改变了音响的结构层次,重组了音乐流动固有的交响韵律。这种全新的演奏处理极富想象力,艺术效果甚佳。
作曲家创作的音乐作品可以看作“文本”,它需要解读,而指挥家正是这样一位解读者。当音乐解读达到了某种“自由境界”时,演绎效果的多种可能性出现了。在库伦奇斯的“魔掌”下,交响经典曲目完成了一场“另类狂飙”。而此时,我们已不在乎“反叛者”和“鬼才指挥”这样的标签——在指挥家的独特表演中感受到音乐的生命存在,这才是音乐聆听的意义所在。
作者: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教授 孙国忠
摄影:陈玉麟
编辑:傅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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