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末,海淀剧院门口的知春路总会堵车。
原本的双车道只剩下一条,因为外侧车道完全成了停车场。一辆辆等候在路边的私家车上,背书包戴眼镜的学生们行色匆匆,出入于各个课外班。
拥堵最严重的银网中心,同时也是课外机构的大本营。
这里驻扎着新东方、学而思、立思辰、高思、杰睿等数十家机构,上百间教室,几百张课桌。一个孩子就算不去公立学校,也可以在这栋20层大楼里完成K-12阶段的全部课程,甚至包括留学申请。
而这,仅仅是海淀黄庄作为“学霸中心”的冰山一角。方圆几公里之内,汇聚了人大附、北大附、清华附、八一学校、101中学、中关村一二三小等各路名校,以及数不清的校外培训机构。
人们常说,北京教育看海淀,海淀教育看黄庄。
眼下的黄庄,就像一架超速运转的快车,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昨天,一篇题为《疯狂的黄庄》的文章在家长圈热传,它以管中窥豹的姿态,揭开了北京海淀黄庄的残酷一面——名校林立处,商机自然来,而它们的背后堆砌着学生、家长们无处安放的焦虑感。
“每个牛娃的背后都有一个开挂的妈。她们除了照料日常的生活起居,还要熟悉孩子每一门功课的知识体系、考点难点,到课外班默默坐在后排听课、记笔记,和孩子一起刷题,考前带孩子一起复习。”这是黄庄的一大主角人群——妈妈帮。
老母亲们到底有多么劳心劳力,文中是这样描述的:
“为了帮孩子复习迎考,有的妈妈会请假一周在家帮孩子复习。还有些,她们根本就不上班,全心全意陪太子读书。
人民大学西北角的“阳光地带”餐吧是很多全职妈妈的聚集地。每天中午都会有学生来这里跟妈妈一起吃饭,然后在她们的陪伴下利用午间休息时间刷题,或者是短暂午休。
下午上课之后,妈妈们又会结伴而行,沿着人民大学北路溜达到下一站等候孩子放学。通常,下一站是海淀黄庄西南角的麦当劳。
五点左右,学校放学的孩子赶到麦当劳吃一顿快餐、做一会作业,然后背上书包奔赴各自的课外班。”
这些放下江山一心陪太子读书的老母亲们既是战友也是对手,孩子是他们的武器,也是他们的战果。比起在辅导班里埋头学习的孩子,她们可能更焦虑一些。
“为了能尽早被名校‘点招’,很多家长在小学一二年级甚至幼儿园就把孩子送去学奥数,因为这是名校招生的主要依据……”这是黄庄的“主要”学习方式——超前学。
超前,一方面指的是上辅导班的低龄化趋势。不少还在读小学一、二年级,甚至幼儿园的孩子就已经被送进了奥数班的大门。
超前的另一个含义,是争分夺秒地把今天的时间拿来学明天的知识。据说,有些孩子在初一甚至六年级就已经学完高中数学课程,剩下的时间就要准备参加数学竞赛。很多孩子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因为上半年清明、五一之类的小长假比较多,每到这时候家长们就会给钱攒课,学校一放假那边就开始上课,无缝衔接。有时连期中、期末考试之后的半天休息也不会放过。
甚至于,面对激烈的竞争,机构的常规课程已经不能给家长们带来安全感,他们选择了自己组班,俗称“攒班”。
“家长们疯狂地追逐名师、牛师,本校的、高中的、机构的、甚至是外区县的,只要是名师就有神通广大的家长能请来,能攒成一个十几人的小班。一个数学名师的课时费大约是3小时8000元,对于他们来说,一年几百万收入并不稀奇。”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现象是:“一些关心竞赛的家长实名加入了一个与竞赛、自主招生有关的群,名叫‘帝都精神病总院’。”
“前一年还是8000元的两居室,到下一个暑假已经报价12000了。装修好一点、离学校近一点的三居室甚至报到两万多……一家三口挤在几十平的老房子里,还要面对网速慢、电路老化导致的断电等问题……”这是黄庄周边很多人的生活氛围——窒息感。
文章中提到,2017年,有个孩子到黄庄上中学。一开始全家人还经常坐地铁回家,有时上课晚了就在学校旁边开个房凑合一晚上。后来为了减少来回奔波,家里花620万在海淀南路买了一套60多平的房,单价9万7每平米。
要知道,海淀南路上大多是上世纪80年代的筒子楼,拥挤、老旧、紧邻马路,没有小区环境,也没有太多生活质量可言。但是为了孩子上学,很多家长不得不在这里和孩子一起凑合6年。作者自嘲“这大约就是新时代的‘孟母三迁’。”
房价吓人,租金也是“海鲜价”。一间两居室,前一年8000元,暑假期间涨到12000了。条件好一点的三居室报价2万多,“租房群里有些家长声称再这样下去要报警了”。
这是一场人力、财力、耐力的大比拼——这是身处黄庄的家长们达成的共识。
一位现已为人母的北大毕业生读完这篇文章后尤其“百感交集”,不禁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感慨。
30年前,她曾在海淀黄庄附近生活了四年,现在她和同宿舍闺蜜聊起往事,仍始终认为那个地方承载着无数一去不回的美好回忆。
在他们这代人眼中,那片区域是个“乐园般的所在”。“从北大小南门出去,过条小马路,穿几条小胡同,就能到海淀镇逛个街;出南门奔左,到中关村路口的食品店,能买点惠而不费的零食;手里有点小钱,可以再往南,到黄庄新开的肯德基去尝尝鲜。”
那时候的黄庄,几乎没有培训班的踪迹。离那儿最近的两所学校——北大和清华的学生,也大多没有经过这个班、那个班的“洗礼”,尽管大家都是通过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从全国各地的大城市、小城镇甚至农村,来到这两所全国最知名的学府。
校园生活则是忙并快乐着。大家“有时间爬山涉水,也有时间搞搞社团、谈个小恋爱。”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信心:只要我努力地、有方法地、按部就班地在学校学习,保持现在的好成绩,我的理想,就能实现。
当时的他们有多“容易”,现在的孩子们就有多“不容易”。
她在文中坦言,家里的两个孩子都没上过课外辅导班,但有一次为了咨询一个考试的事,她也和黄庄的培训机构有了一面之缘。
“上得一座大楼,整个楼层,全都是培训机构,进得机构,偌大的面积,全都是大大小小一间一间的教师,入口处贴着某某学生被某某学校录取或者在什么什么比赛里拿到好名次的海报,接待的‘老师’,说的全都是‘上班儿有多必要,不上班儿不行’的说辞。”而最后,她咨询的辅导班还是被孩子拒绝了,他说,我自己学就行。
“这让我有点歉疚。”她歉疚的是,她终于意识到,虽然自己时刻警惕不被“焦虑”的大潮裹挟,但还是有那么一两次,已经站到了这个洪流的边上,只要再稍有点助力,就可能奋不顾身地扑进去。“幸好,还没有。”
因为要是卷入了那样的洪流,孩子们很可能会失掉他们每周的“电脑时间”,随心所欲地混乱读各种东西的时间,他们一家人则会失掉每天的“一起吃饭时间”“一起聊天时间”,而且还会一起失去现在的淡定从容——甚至笑容。
歉疚之余,她也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早生了几十年,还有机会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最想上的北大中文系。换到今天,“老家河北的我,很可能就被送到了我们省那所最著名的中学,可能同样进了北大,代价可能是高中时代所有多姿多彩的生活,还有‘我这样就能行’的自信。又或者以我父母的收入(他们是特别特别普通的公务员和医生),无法送我去那所学校,去搏超高的分数,我很可能从高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注定与心仪的大学无缘。”
而最值得的庆幸大概是,正因为她曾经在海淀黄庄度过了四年美好的日子,那些岁月教给她的东西才能让她保持着一点清明,不把孩子投入今日黄庄的滚滚洪流。
在这位北大毕业生妈妈的文章下,一些网友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不少家长思路清晰,但也逃不出“大多数人”的选择——即便不焦虑,也做不到不努力创造条件,让孩子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
更有家长直言疑惑,“我也想做到不焦虑”,但似乎没有头绪。
可见,从众者有从众的无奈,独善其身者也有自己的纠结。
作者:朱颖婕
编辑:朱颖婕
责任编辑:樊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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