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赵景深先生的旧文一则——
谈山歌剧《采桃》
赵景深
去年九月间,海门县山歌剧团油印了陆行白编的八场山歌剧《采桃记》,我认为写得很好。后来《剧本》1962年12月号将这戏的第一二场刊登出来。不久以前在上海连演四场的春节“农村群众文艺交流演出”中又看到《采桃》第一二场由奉贤代表队演出,我颇为高兴。
这是一个恋爱小喜剧。我觉得这个戏辞句风趣、幽默、自然、朴素,剧本结构严密,描写细致生动,写得相当地好。剧本的情节很简单,只是叙述旧时代种桃女子陶兰芳爱上了忠厚老实的农民李祥郎,兰芳的母亲也很喜欢祥郎,只是母女间相互并不知道。兰芳假意说,要到园里去采桃,实际是要会情人。偏偏母亲要跟她去,她就说,衣服还不曾洗,鸡要生蛋,饭要烧焦了,支使她的母亲回家。等到母亲把诸事办完,赶到桃园,却看到她的女儿正与情人祥郎会面,终于母亲当面允许了这头亲事,要祥郎快些请媒人来说媒。
母女俩选择对象的标准相同,都是热爱劳动而蔑视有钱有势的地主。兰芳一上场,就说她爱祥郎首先是为了他是劳动能手,种田勤勤恳恳,她的母亲经历过被压迫和被损害的痛苦,就看得更深。尽管媒人说什么“张家地皮多,李家房子高,王家威风大,赵家有元宝”,她都毫不动心。她唱道:“有铜细人家全是良心秋(坏),我眼睛里见到过勿勿少。我就养这宝贝心肝一块肉,哪里舍得嫁出门去拨勒公公婆婆姑娘小叔当面怪怨背后挑唆吃苦受煎熬。所以是那怕人家百万家私也勿贪恋,一心想有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唓唓嗻嗻(原本误作写写斋斋)标标致致的好小伙子招进门来养我老。”附带说一句,兰芳娘所唱的这六句,可以看出这本山歌剧特殊的句法,后面三句句子都较长,有一句达三十余字的,但歌唱起来,不仅不觉累赘,反而觉得感情饱满,气势很足。
我最喜爱这戏的比喻,颇为精采。妙在即取农村景物为譬,本地风光,不是雕章琢句的人所能说出。兰芳爱祥郎,就说:“伊个人影子就象染坊里个印花,印在我心上厢。”他们俩真心相爱。兰芳说:“我象那水蜜桃子心一颗。”祥郎便说:“我不象那红沙枇杷几颗心。”诸如此类的比喻,在这剧本里随拾即是。更好的是,这些比喻都想得极妙,比较新鲜,不是陈词烂调。
在结构上,也能前后照应。兰芳娘向兰芳提起婚姻大事,兰芳怕羞地说:“你怎么又讲格件事体了!”接着又说:“我的年纪还小哩!”娘问多了,她就掩着耳朵说:“真正噜囌来,我勿要听!”当然,兰芳是有了心上人,怕娘将她嫁给别人,所以才推托。这三句话。后来兰芳和祥郎在桃园相爱,被娘看见,娘假意恐吓,要告诉东邻西舍,兰芳就急了,说是娘方才跟她提起过婚姻大事的。娘就学刚才兰芳回她话时的腔调:“你怎么又讲格件事体了!”兰芳说:“我的年纪——”意思想说“已经不小了!”话还没有说完,娘便很快地接上去:“还小哩!”兰芳再说撒娇的话,她的娘就又补上兰芳说过的第三句。象这样,娘重复女儿的三句话,既有风趣,又合乎母女前后不同的心情,真是好手笔!同样,女儿支使娘离开她说是“饭烧焦了!”最后娘要女儿回去,又故意拿女儿说过的话打趣女儿:“好回去哉!饭又要烧焦哉!”女儿羞惭地虎娘一眼(这“虎”字也用得好),趁此落幕,也结束得很聪明。
这戏只有三个人:兰芳、兰芳娘和祥郎,都演得不坏。尤其是演兰芳的,能够描摹小女儿的娇羞和痴憨,甚为可喜。她用奉贤话来说对白,乡土气息浓厚,特别隽永有味,获得了台下的一片欢笑。兰芳娘显示了她对女儿的疼爱,祥郎表现出朴实和忠诚,都能恰合人物身分。
不过,这次只演第一二场,究竟媒人是否来说亲,兰芳和祥郎是否能结亲,观众都很悬念;尽管这恋爱的基础是劳动,生活在封建制度下,爱情生活能否如此美满,毫无波折,也使人不能相信。因此,下面六场,写他们与地主的儿子严世保和另一地主桃蛀虫的斗争就很需要,我们迫切地希望能看到全剧。在去年演出了山歌剧《梅娘与桃郎》和《搭船》之后,今年又继续产生了山歌剧本《建设河边》(现改为沪剧播音和锡剧演出),并且演出了《采桃》和《绣兜兜》,实在值得高兴。我更希望能有山歌剧的专场演出和《采桃记》八场的全本演出。
作者:赵景深
编辑:任思蕴
来源:《文汇报》1963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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