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军
“前途渐就窄”
钱锺书在《写在人生边上重印本序》中说：“那时候，我对自己的生命还没有愈来愈逼窄的边缘感觉。”“边缘感觉”，是读书人常有的，不用解说；“愈来愈逼窄”五字，则非敏感的诗人，必不能道。
按陶渊明《杂诗十二首》之七：“素标插人头，前途渐就窄。”末句之意，可与钱语相参。凡一个人少年时，总不免踌躇满志，抱负远大，及至中年以后，历事久了，才渐渐知道，原来所期待的，多数不能实现（陶《杂诗十二首》之五：“忆我少壮时，……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可以比观）。人生的可能性，于是乎“缩水”；而当年的“前途大道”，也就变为“逼窄小径”。
近人丁福保《陶渊明诗笺注》引曾国藩云：“‘前途就窄’，犹云‘来日渐短’也。”用“长度”解“宽度”，实为误会。曾中年后获大成功，与陶的为人，本非一路，所以其于陶诗，真解不多。
“未老莫还乡”
韦庄的《菩萨蛮》五首，是令人百读不厌的。其第二首结云：“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按《马祖语录》（邢东风辑校）：“（马祖）得法南岳，后归蜀乡，人喧迎之。溪边婆子云：‘将谓有何奇特，元是马簸箕家小子。’师遂曰：‘劝君莫还乡，还乡道不成。溪边老婆子，唤我旧时名。’再返江西。”（130页）韦词用其“句律”。近人校注及阐释者，都没有指出来。
《马太福音》记耶稣到他的家乡拿撒勒传道，也为乡人所轻，说他：“这不是木匠的儿子吗？”（Isnotthis the carpenter’sson?）耶稣就说：“先知在他的家乡是不被看重的。”（Aprophet is not without honour,save in his own country,and in his own house.据詹姆斯王本。）这和马祖的事情，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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