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却对神州大陆有着莫名的向往,对中国古人充满着浪漫的情怀。
从小读历史,得知秦汉之际的楚汉相争惊天动地,项羽最后受困于垓下,自刎于乌江,凄凉而悲壮。成王败寇,但项羽却一反此“历史定律”,名垂千古,留芳百世,让我早早就立志追随他的足迹,到现场去缅怀这位旷古英雄。
数年前,终于有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让我得以一酬夙愿。
我从南京出发,第一站选择了项羽的出生地宿迁。项羽生于秦时楚地的下相,也就是现在苏北的宿迁。宿迁虽小,不过市中心却建设得宏伟壮观。我信步闲逛,沿路偶有三轮车和出租车朝我按喇叭,热心地要载我逛逛,都被我一一婉拒。一个人旅行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悠游自在,没有压力。我沿着酒店旁的古黄河走,再切到与古黄河平行的京杭大运河,挨着运河南行了几公里,就见到醒目的古建筑群。
看地图,直觉项王故里应该就是这里。只是,这金碧辉煌的古建筑显然是明清风格,令人联想到紫禁城。我问一旁街坊的大叔,才知道眼前所见的是座佛教寺庙,项羽的出生地就在隔壁。告辞前我有点不识趣地问他,“你们这儿都姓项吗?”他挥手摇头不置一语,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相传为西楚霸王出生地的梧桐巷,原址历经天灾人祸,早已面目全非。尽管不复当初,但这毕竟是一代豪杰的出生之地呀,我想。项王故里的入口处旌旗飘扬,然游客星疏。阳光炙热,遮荫处却也凉风徐徐。我坐在据称是项羽亲手栽植的槐树下,看着由主干树皮供给养分长成的新枝绿叶,想象着项羽死而不朽的亘古霸气。傍晚回到下榻的酒店,点了一盘宿迁的特色菜“槐树花炒鸡蛋”聊以缅怀。这是我第一次吃槐树花,觉其口感颇似金针花,然较为干涩坚韧,让我联想到项羽悲剧的结局。
游罢宿迁,便直奔徐州。徐州古称彭城,市区的户部山有个戏马台,是当年项羽衣锦还乡自立为王、定都彭城看马操练之处。那次我到戏马台已近傍晚,好巧不巧,相机电池正好没电,相对于我在附近沛县的刘邦故里拍了许多张照,项羽的悲情命运似乎是冥冥天注定。偌大的戏马台里,游客只有我一人,感觉分外孤寂。我迎着夕阳,想象着当年的项王正处人生巅峰,意气风发不可一世,阅兵其上万民臣服,对照着眼前这片寂寥的暮色,反差巨大,令人喟叹。
项羽受四面楚歌之困的垓下,位于现今安徽蚌埠市固镇县的濠城镇,是个淳朴的农村小镇。我从徐州过去,要转好几趟车才到得了。霸王雕像矗立于古战场前,我中午时分抵达,放学的小朋友骑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直奔古战场回家吃午饭,还不时兴奋地向我这个外来者挥手致意。硕大的项羽雕像右手高举,左手搂着自刎身亡的虞姬,两把巨剑在雕像两侧构成人字形的拱门,守候着后方孤寂的垓下古战场。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楚汉争霸在此定胜负,楚军兵败如山倒。我望着旷野树林,心中泛起的这首《垓下歌》,陪着我静静地凭吊这片名垂千古之地。
垓下古战场再往北走,就是传说中霸王别姬的虞姬自刎处。虞姬墓位于宿州市灵璧县的虞姬乡,两者的地理距离虽然不远,但所属的行政区不同,只有狭窄崎岖的产业道路相连,没有定期班车可达,出租车也不愿走。无奈之下,我只得先回大城蚌埠,乘车到宿州,到了宿州再转车到灵璧。灵璧到虞姬乡的班车不多,为了节省时间我只得叫辆出租车,飞奔一刻钟才到。这路绕得可远,不过藉此能在古战场上迂回巡礼,二千二百多年前的楚汉战争仿佛就在身边上演,倒是个难得的意外体验。
虞姬墓景区破旧失修,大门深锁,连售票员都差点找不到门票卖我。我下午4:30从工作人员的小门进去,发现还是只有我一个游客,看着这幅苍凉的景色,再抚着墓碑上的对联,实在是感慨万分:上联“虞兮奈何自古红颜多薄命”,下联“姬耶安在独留青冢向黄昏”,横批“巾帼千秋”。垓下之战,霸王项羽陷入重围,虞姬为了减轻他的负担,乃慷慨悲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罢遂拔剑自刎,成了传唱千古之霸王别姬。
项羽从垓下突围,往南败逃至乌江,乌江亭长领船靠岸来救,但他自觉愧对江东父老,坚持不走,乃自刎而亡。乌江在今安徽省和县乌江镇,我辗转换车,历经周折,终于抵达了皖东的乌江小镇。乌江城内有座霸王祠,我到时游客一样稀少,让人觉得凄凉。霸王祠里有个项羽冢,传闻是项羽残肢与衣冠埋葬之处。还有条驻马河,据说项羽在此欲将爱驹“乌骓”赠亭长,乌骓恋主,便在河边的柳树下绝食而亡。另外还有颗抛首石,代表项羽的自刎处:他把自己的首级赠与追至其身后的“故人”吕马童,让他带回去跟刘邦领赏。
李清照的诗里写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项羽奋勇向前,讲义气重然诺,在推翻暴秦时立下大功,虽后来败给刘邦,但世人不以成败论英雄,仍认他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地位不亚于开四百年汉家江山的汉高祖。我在霸王祠内撞了31响的钟,抚着他坟冢上的碑,默念这位英雄盖世、得年仅31的千古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