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泰加林生长在喀纳斯湖的两岸,它们像威武的士兵,环抱着这个深藏在阿尔泰大山深处的狭长湖泊。
进入四月,湖面依旧冰冻三尺。积雪一点点从湖边向两岸的山坡退去,越往高处,它们融化的速度就越慢。到了五月初,白雪依旧占领着四周的山顶。
但湖畔的生灵们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它们迫不及待地在春风里探头探脑,伺机寻找各自萌发的可能。野草最先从枯黄的干草丛里发出新芽,让铁灰色的山体萌生出一丝丝绿意,像极了水彩画里一片片淡绿的底色。时间越久,这底色愈浓。它们似乎在告诉人们,只要给我一点春风和暖阳,我就会快乐地让大地涂满春天的色彩。
泰加林是阔叶林和针叶林的混交林。阔叶林自不必说,在这早春时节,白桦树和欧洲山杨依旧打着瞌睡,不愿早早醒来。松树是整个针叶林的统称,它的家族有云杉、冷杉、西伯利亚红松和落叶松。前三种松树四季常青,它们不落叶。只有西伯利亚落叶松春来发芽,秋来落叶,它和喀纳斯的群山大地一样,有着一个四季分明的显著轮回。
在春意萌动的喀纳斯,外来的人们通常最看不上落叶松,它光秃秃的树干上只有交错的灰褐色的干枯树枝。它们虽然也在孕育着春意,春芽萌动,但表面却是不动声色,默默无闻。在这个季节,生活在喀纳斯湖边的护林人总会自嘲说,这个灰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灰色,这叫高级灰。
云杉很会讨大地的喜欢,只要过了严冬,它就会把太阳的温暖迅速吸收到每一根神经,周身散发出光亮的新绿。在初春的北方林海中,云杉塔形的树身最为耀眼,它们抖擞着旺盛的春意,把残雪映衬得一片煞白。无论来自何方,只要你看一眼浑身散发着生机的云杉,不管它周围的森林沉睡得多么香甜,你就能断定,春天已经不可阻挡地扑面而来。云杉在冷酷的山岭中,最先向大地发出春天的信号。
冷杉不同于云杉,它们不光树形不同,颜色和味道也不相同。如果说云杉像塔,那么冷杉就像伞,它把婆娑的树枝披向大地,成为野生动物躲避雨雪严寒的理想场所。冷杉还有一个不太好听的俗气名字,叫做臭松。臭松的味道自然比不上其它松树好闻,但也不至于臭。早年,伐木工人在林中伐木,最不喜爱冷杉。其它松树不光木质坚硬,而且个个都奇香无比。唯独冷杉木质松软,不成材料,被人丢弃不用的一种松树自然就成为了臭松。后来实行了天保,不再允许伐木,人们也就渐渐忘记它还曾经有过一个远离芳香的名字。于是,冷杉就乖怜地躲在云杉身旁,一起充当迎接春天的伙伴,尽管它的肤色没有云杉绿得那么轻盈。
西伯利亚红松是泰加林中的娇贵树种,因为每一撮松针都是五根,所以也被称为五针松。五针松往往不愿意与其它树种为伍,生长在海拔更高的河谷地带。五针松和其它松树的区别是,它的松塔奇大无比,大的足有人的拳头那么大。大的松塔结出的松果自然也大,不光松鼠和林中的鸟儿喜欢吃,就连人类也不放过它们。于是,五针松就越长越远,越长越高,远离讨厌的人类,以保持自己清高的品质。五针松走得深远,它离春天的距离也就遥远了一程。好在它四季保持着葱绿,而且大都树干粗大,水分充裕,春天一来,它就吐绿发枝,把被耽误的时间早早地追了回来。
初春时节,喀纳斯湖周围的山林一片沉寂,偶尔可以听到湖面冰层开化的断裂声。这清脆的冰湖开化的声音传向两岸的森林,似乎在告诉两岸的生灵们春天的脚步已经临近。于是,松树们开始竞相开花。
所有的松树都会开花,只是它们开出的花朵的形状各不相同。当别的松树都换装完毕,整齐恭敬地为湖水站岗放哨时,落叶松才开始褪去旧枝,重新发芽。它在吐纳新绿的同时,开放出诱人的花朵。而护林人所独爱的,正是这落叶松开出的花朵。如果说其它松树是在为延续生命而开花,那么落叶松则是在为展示自己独有的美丽而开花。
在春寒料峭的山野里,徜徉于喀纳斯湖畔的森林中,最为抢眼的一定是落叶松开出的花朵。它们像一个个毛茸茸的粉红小球,正悄悄开放在落叶松略显干枯的灰褐色枝头。你可能想象不到,在铁灰色森林的背景里,落叶松的花朵竟然是那么的鲜亮红润,夺人眼球。这似乎和整个环境不很协调,但它的确是早春赐予这大地中最为抢眼的一笔。站在这冬末初春的湖畔山林里,夕阳斜下,落叶松的花朵像星星点点的粉红果实,布满枝头,俏然争春。
当然,这粉红色的娇嫩花朵一定是落叶松的母花。落叶松和所有的植物一样,它们开出的花朵有公母之分。通常,公花会高调地开在树身的上半部,母花则谦逊地开在树身下端的枝头。为了让母花能够从容地授粉,公花情愿开放在高处,把自己高贵的花蕊藏匿起来,好让娇艳硕大的母花充分展示丰满甘润的花瓣,尽情接受从树顶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粉的滋润。授粉后,母花会收紧开放的花瓣,慢慢成长为饱满的松塔。松塔是松花开放的延续,松塔本身就是一朵美丽的松花。
松树花开的时节,喀纳斯的春天就真正地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