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实
因为生在南方,身在南方,每逢雨夜,我常凝望雨中的灯。
雨中的灯,晕黄的,模模糊糊,像长了毛,像是一个小刺猬,冷得哆哆嗦嗦的,一闪,一闪,呼吸短促。
每当这时,我就想:它是会被冻死的。
每当这时,我还想:它在北方寿命长呢,还是南方寿命长?
北方,风大,雪也大,雪还结成冰;南方,阴森森,整天湿淋淋。结论不会有,因为不知道。不知道,还会想,每当雨夜看着灯,我总会是这样想。
生命都是短促的,只要是生命。
这场雨,在傍晚,就在远处的高楼上慢慢细细形成了。
在无声的闪电之中,在乌云的涌动之中,酝酿着,狐疑着,好像还在琢磨什么。
直到深夜才下起来,随着猛地一声炸响,天地顿时一片哗哗,好似万人一齐鼓掌。在这热烈的掌声之中,夜空竟然变得金黄,然后再又渐渐暗淡,浅黄里面透出蛋青,犹如帘子般的檐水也由混浊变得清亮。
来得快也去得快,想来应该这样的,历来都是这样的。
然而,这次却不同,闪电还在一闪一闪。
突然,一道雪亮的闪电利剑般地划破长空,将那黑的树的轮廓,楼的轮廓,车的轮廓,所有天地间的轮廓,一下全部显现出来,就像照相,冲洗照片,这一瞬间在我脑里也永远地定格了。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沉甸甸的,像敲鼓点。
水珠打在玻璃窗上,一粒粒的,弯弯曲曲,在玻璃上,挣扎,滚落。
闪电射进我的屋里,在我身上,在那墙角,一个趔趄,停了一下,似乎想要搜寻什么,结果,还是熄灭了。
四周再度陷入黑暗,听着雨点敲窗的响声,听着隐隐遁去的雷声。
夜间稀里哗啦的大雨逐渐逐渐变小了,如同夜里来时一样,又转到那另一边,去下倾盆大雨了,最后完全消停下来,只是偶尔从那天上掉下几颗迟到的雨滴,时间已经接近黎明。
这是一个干净的黎明,大街洗得一尘不染,苍穹呈现玛瑙色,四周变得十分清亮。这般清亮在这冬天几乎很难见到的。
习惯很早很早起来,呼吸清早的新鲜空气。这时,思想也很活跃,而且大都带着喜悦,虽然其中也有悲苦,却是应该品尝的。
头天晚上作的决定,此时,思量,又觉不妥。清早,头脑更加清醒,眼光也较夜里明晰,某些潜在着的困难也一下子看到了。于是,人又犹豫起来,有些反复,有些迟疑。也就因为这一点,许多必须做的事或者应该做的事,最终还是放弃了,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