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想要拯救我们不朽的灵魂有些方式显然比别的更加迂回,更加神秘
——雷蒙德·卡佛《在瑞士》
之前看“新歌声”,唱《小雪》的民谣歌手说他来自贵州凯里,忽然就有些激动。其实我也没去过那里,只是刚刚把《路边野餐》看了两遍,就对这个地名、这处地方有了莫名的好感和亲近。
前几天的新闻,四川理塘地震,就也颇紧张了一下,这才是我刚刚去过的地方。还好只有4.9级,牛牛在群里和大家报了平安,才安心———此行是中国报纸副刊协会组织的甘孜采风,牛牛是一路照顾我们,被我们麻烦得最多的当地姑娘。
动身前,我对“甘孜”两个字真没什么概念,倒是玩摄影的朋友一听就两眼放光——亚丁、稻城,你们去不去?!
都没去。
在康定住了一晚,就从巴塘去了理塘,再去的雅江,最后是丹巴。动不动就是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在三四千米的高原、山地转来转去,路赶得蛮辛苦的,同车的好几个人都在吃药、吸氧。
看得最多的,是当地的学校。最出乎我们意料的,也是这些学校,因为都是很棒的新校区。巴塘县副县长扎多 (扎西多吉,藏语的意思是“吉祥的金刚”) 带我们去的县人民小学,看天籁童声合唱团的表演。那是个周末,开学第二天,也是新校址启用的第二天。校长志玛央宗介绍说,这个合唱团成立于2012年,刚刚从澳洲表演回来。每个礼拜六的上午也是孩子们的活动课,内容各式各样,有藏文书法、二胡、唐卡等等。他们用的是北师大版本的教材,和成都实验小学是“对子”……
为了让农牧民的孩子都能接受优质教育,雅江也是集中办学,在有四千多孩子的呷拉乡的教育集中区,我们看了藏汉双语幼儿园和寄宿制中学。这里的礼拜六上午有课,下午是管理员老师组织孩子们洗衣服———帮小的洗,教大的洗。不回家的孩子礼拜天可以去阅览室,玩篮球、足球,还有老师教乐器。男生每个月理一次发,一个礼拜洗一次澡 (很大很干净的浴室,我们都觉得老师管得比爹妈还要多,很辛苦)。
还有牧区。我们的大巴车在排氧量不到内地50%的毛垭大草原上疾驶,理塘县的宣传部长安世文 (藏族名字叫赤列朗加) 指着车窗外的牦牛一笔笔算着脱贫攻坚的经济账 (他是学畜牧的出身,在这里呆了35年了,全身都是高原性疾病):这里每年都有雪灾,最近最大的是1996年那次;牧民们逐水草而居,夏天上高山,冬天去平原,一年要换四个地方;人靠畜,畜靠草———为了退牧还草、退耕还林,每户每年要补贴一两万元;现在不能靠天养畜,必须牧场化运作,但是牦牛也不能圈养,只能产品高端化,这是脱贫的惟一出路 (一头牦牛两百多斤肉,每斤82元才能保本,现在才三四十元) ……而让他最开心的是教育:这里的办学条件在牧区也是一流的,小学三年级过后全集中到理塘县城,寄宿制……
这里是川藏,寺庙自然少不了。我们远远地经过了塔公寺 (塔公:菩萨喜欢的地方),参观了理塘的长青春科尔寺。在海拔3500米的道孚县协德乡先锋新村,我们走访了好几处藏民的新房子,都是灾后重建的———这里离2014年康定“11.22地震”的震中只有58公里。许多人都去了西绕降泽的两层楼的家,在楼下和他的老母亲合影。老太太话也说不清楚,但就是笑眯眯地拿着一张她前些年在鲜花丛中拍的照片,招呼着进来的每一个人。踩着木梯到楼上天台,西面不远处便是慧远寺的白墙和白塔,僧侣的绛红色袍子在墙角一闪而过。
对了,还经过好多隧道:黄金坪隧道、黄草坪隧道、拉纳山隧道、波戈溪隧道、白玛隧道……这些名字都是我惊鸿一瞥时记下的,因为昏昏欲睡 (或者真的睡着) 而错过的肯定更多。有一个场景让我颇难忘怀:在经过一个很长很黑的隧道时,坐在我右前方的天津小伙子彭博用手机照着在看书,纸质书。
借过来一翻,是雷蒙德·卡佛的诗集 《我们所有人》。这书我也有,但是因为很难接受卡佛的那些作孽巴拉的小说,就搁着没看。我不知道这和我不爱去那些很辛苦的地方有没有关系。
但是我也不怕去就对了。特别是跟着副刊协会的队伍,去那些旅游者轻易不会去的地方,像看最真切的纪录片一样,给不同的人们一点关注——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看一看、聊一聊,算是仅有的一点支持吧。
从甘孜回来,就把卡佛的两册诗集都看了。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两句话:
“我只能说这偶然的相遇真的发生过,并且与我描述的相差无几。”
于是又想起那天下午,从卡子拉山(最高处海拔4718米) 下来的时候,车子经过半山坡的一户藏民家门口,有个紫色袍子的大妈坐在小板凳上梳头,面对着我们这些路上的匆匆过客,还有蓝天白云下的草原和大山,不慌不忙。
“这样一个瞬间是无法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