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摄影：陆蓓容

漠漠积云里，红日像一滴胭脂泪，沉沉不坠。几阵风刮落香樟树叶，轻轻巧巧就到了黄昏。

彼时身在北郊群山之中。那里有一座寺，藏得很深，路口竖着告示牌，言明并不开放。许多青年在盘山路上练习摩托车，车身锃亮，引擎呜隆隆不绝。又有人在平坦处放飞无人机，没有感情的美丽机器，也像一只黑凤蝶，向它主人的手腕献吻。

非常时期，人多便难免危险，因此甘愿额外走许多路，去往山巅。寺很小，红墙已经旧成了猪肝色，门前金塔瘦伶伶。降了半旗，大风里，树枝钩住旗角，不忍它辛苦低垂。紫藤漫然生长，爬到树巅，与暮色一起，“偏怜高处”。它们共同正对着财神殿，殿前不远，分明便有一座坟茔。很整饬，但无人祭扫。佛号声竟日自动播放，主人大约早已顺利往生。

塔下不远处，山石平整，是一处天然坡陀。将尽处断崖壁立，不知什么树开一团白雪花，又浸入浅深无尽的葱茏碧色里。几根大毛竹虚虚拦过，算是阑干。人立其前，几乎想要扑到绿云中去。四山环抱，天光本来有限，此时也不急着变暗。山谷中一大汪静水，风吹起皱面粼粼。鸟与虫一起作声，云朵替日轮擦了擦泪，水珠也许落进湖里去了。但见它奋力拨开阴翳，挣出一张圆脸蛋来，竭力送人走上归途。

摩托车声渐渐听不见了。高天上两只风筝，犹自摇摇摆摆，要与无人机作别。山里有许多树，树下住满了长眠人。半空里时时扬起炮仗的青烟，告诉我们这些消息；集镇小店门口的彩条和假花，证明这件事犹然重要，值得作为一项生意来经营。

村庄沉静，因为没有游人。壮年背着农具向家走，儿童在马路上巡游。点心师傅往门前台阶上一坐，掏出了手机。活着的人又夷然度过了这一日，甚至也许过得不坏呢——村头停着两架三轮车。一架卖沟塘里钓得的鱼虾龟鳖，另一架卖两株盛开的映山红。

作者：陆蓓容
编辑：安 迪、钱雨彤

责任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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