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在朝鲜战场指挥作战

彭老总坐朴宪永的华沙小卧车把电台车丢掉了

1950年10月20日中午，1点半许，朝鲜人民军的朴宪永满脸喜气，快步走来，说：“报告彭总同志，与金首相联系上了。”彭德怀高兴地问：“金首相在哪里？”“在北镇的山沟里，那儿叫大洞。”“那我们马上出发，到大洞！”朴宪永摇头，说：“还是天黑以后再走。”“为什么？”“美机不断飞来飞去，不安全。”“哪管那么多！”杨凤安插话说：“要注意防空呀。”

彭总生气道：“你这个人，怕飞机来朝鲜干吗。要防空在国内防嘛，来朝鲜防空来了？哼！这样，杨凤安留下防空，朴外相，我们走！”朴宪永急了，说：“彭老总呀，这是金日成首相的嘱咐。你一进入朝鲜土地，我们就要为你的安全负责了。”彭总长出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眼睛不住地瞟杨凤安。

这样，到天黑下来，到处都已隐隐约约时，三辆车上路了。路本来就是山路，再加冰冻雨雪，又在晚上不能开灯，就更难走了。“我说崔伦呀，”杨凤安在开车前扭转身对崔伦说：“这回，你可得跟上呀！”崔伦说：“我们尽量吧。可是万一……”

杨凤安说：“万一跟不上，你们要记住我们走的方向，一直朝我们走的方向。不能走错了，闹不好，你可能与敌军遭遇呀！”

崔伦说：“是呀，是呀！”

“现在敌军北进，确切位置谁也不清楚。你当了俘虏，我和彭总可救不了你！”杨凤安把危险性告诉他。

崔伦说：“是呀，是呀。你一定要保证彭总的安全！”

不过大车跟小车是太困难了。三辆车走了几里路，电台车又掉队了。由于天黑洞洞的，辨不清方向，这回他们转了向，一直向南，往龟城开去了，与美骑1师、24师相对开进！

后来，他们发现不对头，一问往北撤退的老百姓，才知道前边是龟城！妈的，快听到敌人的汽车奔驰的声音了！

刚过江就被美军俘虏才叫丢人哪！不光丢人呀，完不成保障彭总通信联络任务就要影响大局了！赶紧掉头，开足马力，赶紧跑！他们前脚走，敌人的摩托化部队后脚就到了。险些当了俘虏！

山路九曲十八弯，许多路是在半山腰上的90度转弯，而且弯急坡陡，起伏不平。朴宪永的司机轻车熟路。彭老总的司机对这样陡峻的盘旋路很陌生，又怕彭老总出事，所以走着走着，就拉开很大距离。

“开快点，跟上。”彭总催促司机刘洋。刘洋司机瞟了老总一眼，开车跟了上去，但很快又被拉下了。

“这样不行呀，彭老总。”朴宪永停车后，走到赶上来的吉普跟前，说，“我看，你干脆上我的车吧！”彭老总笑笑，“那就干脆吧。”这样，彭老总就坐到华沙里了。

“这下我们无法与毛主席、邓华他们联系了。”彭老总忧愁地说。

杨凤安说：“既不能收报，也不能发报。”彭总说：“邓华他们恐怕在找我们。”“很可能，毛主席也在找。”“找也没办法，我们走吧。”彭总把车门一关，华沙车“噌”地一下开走了。

这次，华沙车开得更快了，后边的吉普车更不容易跟上了。但还不能掉队呀，杨凤安、黄有焕、郭风光三个人在吉普车上，跟不上前边的华沙车，彭总的安全没人管了，出了事，怎么办？刘洋驾驶嘎斯吉普使尽浑身解数跟呀，跟呀，几次都险些出事。路上，撤退的百姓蜂拥而至，有顶着罐子的，有背着孩子的，有推着小车的，一个劲儿朝鸭绿江方向跑。

“扁叽呀梭！扁叽呀梭！”突然，几个老百姓冲着车惊恐地喊。杨凤安和两个警卫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见老百姓直指天空，这才往天上一看，原来是敌机飞过来了。可是朴宪永和彭总的车高速奔驰着，并不管美国飞机是否光临。杨凤安告诉司机跟紧彭总，不能掉了队。

彭老总与金日成在敌后一条深山沟里见面

大约10月21日早晨8点钟，太阳从山巅露出红彤彤的脸来，山坡上抹上一层橘红色，一扫从19日晚到昨晚那种阴冷、萧瑟、阴霾的气氛。朴宪永和彭总的华沙小车顺着可以走过牛拉车的山沟，到达大榆洞金矿附近的小村庄大洞。站在门口的是我国驻朝鲜使馆的武官柴君武即柴成文，3个月来，他目睹了朝鲜战场敌友态势及其变化，可以说是进入情况最早的中国人。

抗日战争时期，柴君武曾在八路军总部司令部参谋处工作过，对彭总很熟悉。这时，他见阔别多年的彭总穿着旧军装，面颊消瘦，两眼红肿，眼睑下垂，劳累不堪，现在又冒着敌人的猖狂进攻首先来到炮火连天的战场，心中一股热流直往上冲。“彭总，您太辛苦了！”柴成文的眼圈儿红了。“辛苦啥呀？”彭总笑笑，说：“你这个柴君武当武官了，你才辛苦哪！”柴成文笑笑，连声说“不辛苦”，随即找了一个破瓦盆给彭总端来水，彭总洗过手和脸，把脑袋伸进盆里洗了一阵，一边擦拭，一边坐在木板凳上，很关切地询问起前线的情况。

这条山沟两面的山坡上，稀稀落落有五六处茅草房子，但是看不到老百姓。大山脚下有两间茅草房，柴成文把彭总领到其中的一间，说另一间房子就是金日成首相住的。过了一会儿，金日成首相在朴宪永的陪同下，大步流星走进屋来。“彭总呀！”金日成首相非常激动，紧紧地握住彭德怀的手摇着，两人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金日成首相额角一绺儿头发自然地卷起来，很潇洒。他把彭总领到他住的那间房子里。这间房子里挂着军用地图，有一些简单的桌椅。“彭德怀同志呀，可算把你盼来了！”金日成同志说。“中朝两国有着共同的战略利益，唇齿相依。”彭德怀对金日成首相说：“邻居被盗，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呀！”“我代表朝鲜党、政府和人民，对中国党、政府和人民表示衷心的感谢！”“

彭总详细地向金首相介绍了我入朝作战的部队，说：“志愿军第一批入朝作战部队已于前天晚上开始从安东、长甸河口、辑安3个方向渡江入朝……你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还有多少？”

“这我对别人不说，但我不瞒您彭总司令。我现在仅仅有3个多师在手上，一个师在德川、宁边以北；一个师在肃川，一个坦克师在博川。一个工人团和一个坦克团在长津附近。”

彭德怀“啊”了一声，沉思了一阵，说：“根据现在敌我双方的情况，我志愿军原来设想在平壤至元山以北山区构筑防御阵地的预案，恐怕难以实现了。需要立即根据变化了的敌情，制定新的作战方案。”

金日成说：“同意彭总的考虑，敌人已经越过了志愿军的预定防御线。”

“是啊，”彭总心情沉重地拧紧眉头，一低头沉吟着，问金日成：“你有电台吗？”

“我未带来。”

“那么，糟了，我的电台车掉了队，沿途人畜车辆十分拥挤。电台车过不来，我现在无法与毛主席联系。应该把我们商谈的情况，报告毛主席才是。还有我军如何开展军事行动的问题。”

“是呀，没电台！”金日成首相也很遗憾。彭德怀司令员满脸忧虑地倒背手踱着，说：“为使中朝两军能协调一致行动，希望金首相与志愿军司令部、人民军司令部住在一起。这样我们可以随时处置重大问题，住在一起就方便了。”

金日成深思了一阵，然后说：“感谢彭司令员的好意。不过，我国现在正处于危难时期，国内有许多问题要处理。另外，我还要同各国的大使接触，他们已撤到鸭绿江边的满浦附近了，中央临时办公地点准备就设在那里。我明天就得离开这里到中朝边境的高山镇。这样，为了便于联系，我拟派朴一禹同志，作为我国的代表，住在志愿军司令部，重大问题可以通过他协商解决。”

彭总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好。”

两位领导会晤后，彭总忧心如焚地从屋内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柴成文、杨凤安以及两个警卫员。山沟里有几块稻田，彭总就顺着田埂慢慢走着。他对柴成文和杨凤安说：“现在我军必须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同北进的敌人打遭遇战。同时采取运动战的办法，大胆穿插，分割包围，将分散冒进之敌歼灭！要想办法给崔伦联系上。”

他这样一边说着，一边走着，突然回头向杨凤安：“崔伦他们不会出事吧？”杨凤安也在琢磨崔伦会不会出事。他说：“我想，不会。敌人还没进到这一线。况且，崔伦的战斗经验很丰富，他会赶来的。”彭总“嗯”了两声，又继续踏着田埂往上走去。

遭遇美军，情况危急，“幸免被俘”！

这时候，突然大批的敌机号叫着，发出吓人的巨大声响，从大洞山头上掠过。而且，隆隆隆的大炮声由远而近。彭总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嗨，飞机怎么成批次地往北飞呢？从炮声听来，战场离这里已经很近了。不是说敌人离这里还有200里吗？不对呀！这时，柴成文、杨凤安等人也都感到了问题的严重。

其实，金日成首相也不知道，此时敌人北进的速度，已大大超出了朝鲜方面掌握的情况。敌人一部分已经进到大洞东北的桧木洞了。中路敌人由熙川到了楚山，西路敌人由龟城到了大馆洞、新安州，已经绕到金日成和彭德怀住的大洞后边去了。大洞已经成为敌后了。

彭总在《彭德怀自述》中回忆这一段时，写道：“我与金日成会谈时，问当前敌情，金答：还在德川附近、离此约二百里。其实敌军异常骄横，如入无人之境。当时敌先头部队由德川经熙川窜到我与金会谈的大洞东北方向的桧木洞，已绕到我们住的大后边去了。我志愿军刚过江不远，即与该敌遭遇，我与金幸免被俘。”

彭总作为久经战场考验的指挥员，尽管当时没有确切的情报，但他判断，敌人离大洞不远，或者就在大洞周围，只是不知道彭德怀和金日成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山沟沟里罢了。

这时他才深感作为志愿军司令员，他太孤单，消息太闭塞了。“我带兵打仗几十年，还没有遇到像今天这样既不明敌情，又不明友情和地形的被动情况。”他焦急发愁，烦躁难耐，往土炕上一坐，说：“我现在真正成了光杆司令了！”

但他坐不住，又从坑上站起，说：“不行，杨凤安，我们得到山头上看看。”“危险呀，老总。”杨凤安企图阻止他上山。“什么危险，敌情不明，稀里糊涂，才真正危险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茅屋，向山头攀去。秘书、警卫员只好紧紧跟上。由于天气转冷，山上荆棘杂草都已变黄变枯了，树上偶尔可以看到几片黄叶或红叶。彭总气喘吁吁地登上山峰，举目远望。大炮的响声听得更清晰了，东南方向炮声更响。远山在岚雾中呈现紫蓝色，近山黑乎乎的。他久久地向西北方向望着，希望能够发现志愿军的先头部队。但是，他的脸色渐渐从希冀变为失望，经过一阵眺望，没有发现志愿军的影子。只见山峰间的盘旋山道上挤满了身背或头顶孩子向北逃去的朝鲜百姓。

“唉！”彭总叹了一口气，板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下山来，又气呼呼地坐在炕头上生闷气。

杨凤安也没想到一出国就出现了彭总上不能通中央、下不能通兵团脱离部队的困难情况。

正在大家情绪都极度低落时，突然，茅屋外，传来汽车开来的隆隆声。这时候，每个人的神经似乎都异常敏感。杨凤安和两个警卫员飞快地跳出门外。

电台车刚刚停下，崔伦就跳下车来。杨凤安跑上前去，“哎呀，你呀，总算来了！得给你处分了！”

“哎呀！杨秘书，先是走错了路，美军往北进，我往南进；后来又走不动，到处是逃难的老百姓！”崔伦两眼红肿，疲劳不堪。

“行了，彭老总都快急死了！”杨凤安与崔伦来见彭总。

彭总喜出望外，握住崔伦的手，“你可算来了，你不来，我彭德怀就成了聋子、瞎子了，不过，我给你说呀，你几乎误了军机大事！”

“路上……”崔伦要解释。彭总截住他的话，“知道，知道。你赶快开机吧！我要马上报告情况。”

崔伦他们忙了一阵，把电台安好。彭总异常高兴，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电报：“邓华并毛泽东、高岗：本日晨九时，在东仓、北镇间之大洞与金日成同志见面。前面情况很混乱。目前应迅速控制妙香山、杏川洞线以南构筑工事，保证熙川枢纽、隔离东西敌人联络。请设法集中部分汽车，速运一个师，以两个团至熙川以南之妙香山，一个团至杏川洞、五岭线，先构筑工事。另以一个师迅速进至长津及其以南，以德实里、旧津里线，构筑纵深工事、并于该线以东之元丰里、广大里派出一个加强营、扼守构筑纵深工事，保障侧翼安全和江界后方交通。如能确实控制熙川、长津两要点，主力即可自由调动，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击东西或西面之一路。”

战场处于动态。军事指挥员要适时根据战场的新动态决出新的作战指导。彭总即时变动作战方针，对于志愿军初战必胜太关键太重要了！他控制妙香山的想法与毛主席的电报指示完全一致。英雄所见略同。

电报发走后，彭总心情才算稍稍安稳下来。但现在各军、师现在都在什么部位？他不知道。如果按照在安东的部署，部队继续开进，那就糟了！部队不但不能完成任务，被美军装了口袋，反而会吃亏。一定要按照变化了的敌情，重新部署，抓住战机，打好第一仗！他意识到，现在关键是个指挥问题，所以，他让邓、洪、韩3位兵团领导立即来大洞。13兵团的领导不能与他分散居住，不然，在指挥上会因意想不到的原因出现纰漏。

▲本篇文字摘自《彭德怀入朝作战纪实》，王波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作者：王波
编辑：朱自奋
责任编辑：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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