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里斯本主教堂正面。|视觉中国
初见里斯本,感觉真不错,街头的蓝花楹满树开放,蓝紫色的花朵缀满枝头。阳光明媚的夏日,斗牛场外还摆放着没有撤掉的周末酒市,整个城市的色彩明媚温暖。街头的建筑风格混合着古典的雅致和现代的简约,与欧洲其他城市具有显著的差异,但对我而言却另有一熟悉的感觉,弄明白了原因之后哑然失笑:之前对澳门的印象,在此找到了源头。
我们悠闲地穿行于大街小巷,寻找里斯本的历史与文化。首先“撞见”的是卡尔莫修道院1755年大地震后的遗迹。步入其中,废墟中的沧桑瞬间将遗址外的都市喧嚣阻挡,这种从喧闹中遁入安静甚至肃穆的对比,令人通体感受到某种冷冽的寒意,此时阳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即将降临的潮湿感。哥特式的宫殿梁架直指天空,抬头看梁柱划出了清晰的几何线。遗迹展出了各种历史藏品,但依然无法使人将目光偏离那些孤独寂寥的廊柱和顶梁,雕梁玉器依然,人世沧桑几百年。频繁重复地出入宗教建筑,照理说审美疲劳严重,可是进入此地,心境依然异常宁静,还有点庄严凛然的意味。
走出卡尔莫,按照地势向上不断前行,看到老城区红瓦屋顶齐整干净地铺展开来,这一幕在欧洲的不少城市、村镇都有,站在高处眺望横跨塔霍河的大桥(类似美国旧金山的金门大桥)以及另一头的耶稣十字像。我提醒自己,这不是孩提时的童话世界,而是眼前真切的一幕。事后在照片中细看,果然发现了看似浪漫实则质朴的现实痕迹,如空调架、天线、日常家庭晒出的衣物等,想到张爱玲和门罗作品里所写的“平常中的不平常”,两位作家异曲同工地强调,自己就是要描摹出那细得令人忽视的东西,那些我们常常在宏大视野中忘却了的“平常中的不平常”。
进入圣乔治城堡,几年前在英国威尔士古堡中的游历记忆仿佛倒回,类似的建筑结构和石材,同样是中空的遗址,绕着古堡的城墙行走,形形色色的游客在眼前晃动,不同的语言混杂其间,记忆片段不断交叠,甚至想到了在莎翁故居附近的沃里克城堡,人像可以替代叠加,欢声笑语似曾相识,不变的依然是沉默的历史和空间。如果此时的我是电影大师,一定让不断的城堡闪回和交叠画面,让世界上不同角落里静静落座的古堡在影画中形成跨时空的交集。匮乏葡萄牙历史知识的我,再次感觉渺小,却不再纠结,跳脱出国别,这时间的斗转星移,何其相似却又各自独特。
走下山坡城堡,换了一条巷子,继续沿着河畔坡地向高处攀登。有轨电车在角度颇大的斜坡上来回“叮叮当当”地穿行,半途中的屋顶花园可以俯瞰幽蓝的塔霍河流,宛若海湾风景。经过了几处观景平台,最后在“城墙外的圣文森特”停下。那是一处有800多年历史的名胜,一处巴洛克风格的修道院,瓷片(马赛克)墙贴美轮美奂,修道院二楼则藏着一个展品更丰富的马赛克贴画博物馆,好几百件大小展品,令人叹为观止。
下了火车,已经过了大桥,塔霍河对岸的耶稣像也近了不少。河流入海的地方就在视域能及之处。步行不多远即航海纪念碑。巨大的纪念碑建筑外的地面是刻着世界航海地图的图案砖。葡萄牙历史上出了不少包括哥伦布、达伽玛等闻名世界的航海家,他们为世人发现了不少新大陆,拓展了人类的视域和生活疆界。地图上标示着各处地标发现的日期,这处景点看似平常,实则蕴藏着如此重要的历史意义。
这种时空落实在坐标点的感受,在游览杰罗尼莫修道院时发展至高潮:参观教堂的宏伟建筑与各种历史展品后,我们从中庭上楼,进入一个展厅,其中就以地理历史的坐标点比较性地展示了在各个重要历史节点各个国家地区发生的重大事件。这种比照和联系委实有趣。例如莎士比亚时代,世界各地又有哪些文化人物或事件,而葡萄牙又出现了什么等。这样的参照,或许会启发人进行纵横相关的联系思考,发现其中或有或无的影响等。展厅将时间、地点、事件、人物的介绍展现在展板上,参观者随着时间进展移动步伐观看。从入口到出口延展了上百年,宛若进入了一段奇妙的流动画卷,出入的过程中,不可思议的感觉弥漫周身。
城市探寻,自然少不得看看那里的艺术。里斯本的古本基安艺术馆颇有名气,展品中还有不少伦勃朗、徳迦、罗丹等的作品。徜徉其中,自觉难得的安静,尤其是其中一个“后波普”的艺术展,其图案的几何和独特处理给人崭新的视觉感受。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件雕塑作品,孩童天使的表情充满了淘气可爱的微妙细节,我凑得太近,几乎觉得可以产生眼神沟通,竟被工作人员“惊醒梦中人”一般礼貌提醒。失态的瞬间,我原谅自己,这就是艺术冲击力。名为“第三工厂”的展厅在地下,大厅里光线幽暗,只有几片瓷片拼成的屏幕,影像投射时背景是金属撞击的现代音乐,画面上展示的是工厂流水线形式的艺术品生产,这种均质化,工业化的生产,对于个性似乎是一种倾轧和压抑,不过在这个数字化时代,复制与创新形成了某种对立又协作的关系,确实引发人沉思。
现当代的艺术,在里斯本文化中心是唱主角的,大多体现着创作者对于主流价值和权威的挑战甚至颠覆意。艺术并非高门槛的奢侈品,而是对人认知的启发与促动,是让人在凡常乏味重复的生活中领悟到不寻常。欧洲的艺术创新总是具有引领启迪人的前卫姿态,各种流变也是顺应着欧洲文化的发展,徜徉其中的我真切感到自己是异乡客,就像在遥远的朋友家中做客,兴奋而颇有距离感地欣赏到了那人客厅中的艺术品,好奇感叹之余,反观自我,觉得差异很大,而主人的好客态度中又多少有些文化优越感。
艺术如此,城市也是如此。
作者:末之
编辑:陆益峰 吴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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