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3月18日晚上,文汇讲堂听友特别场《土耳其,到底在做什么》在千聊直播室举办,上海社科院历史所所长郭长刚和上外中东所土耳其项目主任邹志强主讲,吸引了上千人次听友。经整理,现分享主讲下。主讲上为《郭长刚:建国100年,2023年“土耳其梦”会否如期实现?》(详见文末链接)
土欧关系:伪善的小魅力,斗而不破
邹志强(上外中东所土耳其项目主任)——
四国视频协商难民问题,疫情阻挡难民入欧
当地时间3月17日,原定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土德法三国首脑峰会,因为新冠疫情改为视频会议,英国也加入,四方重点讨论的是因叙利亚伊德利卜引发的新一轮土欧边境难民问题。双方并没有就难民问题达成协议,而据我驻土耳其大使馆今天(18日当天)传来的消息,土俄边境14万难民得知了欧洲疫情,表示将暂时不前往欧洲(编辑注:截至北京时间18日白天,希腊确诊人数为389人,土耳其为98人,欧洲的法国、德国均超过7000;发稿时的3月22日晚上,希腊确诊人数为530人,土耳其为947人),难民问题将择时继续协商。
如果顺利举办,预计欧盟将对土耳其追加资金援助,但鉴于双方利益和分歧很大,难以达成新的协议,即使达成妥协也只能是暂时性的,在可见的将来难民问题依旧将横亘在土欧之间。
在土耳其与希腊边境,数以万计的难民继续试图通过陆路和海路进入希腊境内
数次打“难民牌”,为地缘安全也为要挟欧盟
土耳其已经不是第一次利用难民问题向欧盟施压。自9年前叙利亚内战(2011年3月15日起)爆发之后,土耳其接收了大量叙利亚难民,目前超过360万。最初,土耳其希望扩大自身的地缘战略纵深,从而在地区格局中占据主导权,他想推翻叙利亚巴沙尔政权,支持反对派掌权,想按照自身设想改造叙利亚政府。这一时期,土耳其有利用难民问题增加自身在叙利亚的发言权的考虑。
2015年难民危机爆发后,土耳其又发现可以用难民问题来要挟欧盟。2016年土欧曾达成难民问题协议,欧盟援助土耳其60亿欧元,土耳其控制难民流向欧洲。
但后来颠覆巴沙尔政权的幻想被打破,土耳其退而求其次,希望利用反对派控制叙利亚北部,而且随着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的崛起,土耳其坐不住了,多次直接出兵叙利亚北部,目的是打击库尔德武装。此时土耳其又试图在北部建立安全区,然后将叙利亚难民填充进去,用来将叙利亚库尔德人隔离开来,2019年的“和平之泉”军事行动很大一个目的就是如此。因为从根本上来说,这涉及到土耳其的安全问题。
当前,因为叙利亚伊德利卜危机,土耳其再次利用难民问题要挟欧盟,土耳其表示不会单独承担新一轮的难民潮,而此前欧盟60亿援助的承诺只兑现了30亿,加之,北约的有关支持土耳其的决议被夙敌希腊一票否决,土耳其随即放松了边界管控,宣布不再阻止难民经由土耳其进入欧洲其他国家。由于希腊和保加利亚关闭了边境拒绝难民进入,土希边境爆发多次冲突,大量难民滞留在土希边境。
欧盟对土耳其的做法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进行谈判和安抚。欧盟在援助希腊扎紧篱笆阻挡难民涌入的同时,极力安抚土耳其。3月4日,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紧急访问土耳其,讨论伊德利卜人道主义危机及难民问题等,英、法、德等国领导人极力安抚埃尔多安。9日,土耳其总统与欧盟领导人在布鲁塞尔就难民问题进行了沟通。
难民牌无疑使土耳其十分强势。
空袭过后的伊德利卜省战争废墟(图源:阿纳多卢通讯社)
郭长刚(上海社科院历史研究所所长)——
入盟谈判始于2005年,欧盟采取“拴住”策略
土耳其1987年申请加入作为欧盟前身的欧洲共同体,1999年获候选国资格,2005年启动入盟谈判,但谈判过程阻碍重重,多次被冻结谈判(如2016年未遂政变后,入盟谈判被冻结;2019年3月13日欧洲议会又通过一项决议,呼吁正式暂停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谈判)。很多人不理解,土欧之间为什么不能痛快的决定,要么加入,要么关门,磨磨唧唧延展15年而无果。
2018年1月在巴黎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抱怨道:“我们等待了好多年,期待加入欧盟,我和我们的民族都为此感到精疲力尽,这一状况或许会迫使我们做出最终选择”。言下之意,欧盟如果不跟我玩,我也不跟你玩了。但是埃尔多安也只是口头抱怨,至今也没有做出“最终选择”。
根据欧盟外交事务委员会的协调员吉赛维特(Roderich Kiesewetter)的看法,尽管欧盟对土耳其是言辞犀利,但与土耳其的入欧谈判还应该继续下去,因为“现在与土耳其划清界限只会使土耳其内部的激进分子更为强大”。吉赛维特以谈判“拴住”土耳其的思维,颇具“伪善”的味道。他的态度也代表了欧盟的基本看法。
2004年12月16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右一)接受记者采访。为期两天的欧盟首脑会议16日晚在布鲁塞尔开幕,会议决定在2005年10月3日正式启动土耳其的入盟谈判。(图源:新华社)
欧盟底牌:忌惮土巨大市场,不在家门口树敌
2018年3月23日,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官网刊发了一篇题为《伪善的小魅力:欧盟-土耳其关系评估》的报告。根据该报告,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对欧盟28国关于土耳其的看法所进行了采访调查,结果显示,只有7%的普通受访者,认为他们国家的民众会支持土耳其加入欧盟;与普通民众受访者形成鲜明对照的是,22个欧盟成员国的受访官员都认为“土耳其将会是欧盟一个重要的战略伙伴,会让欧盟变得更加强大”,但土耳其不能成为欧盟的正式一员,大多数欧盟国家都希望把土耳其置于“自己人”与“外人”之间的“临界状态”。
这里请大家注意!欧洲普通公众反对土耳其加入欧盟,但几乎所有的欧洲政府官员都认为应该“维持”土耳其入欧申请的现状,但无需进一步“推进”,使之成为现实。这就是政府官员与普通民众的差别,政治站位不一样!
由此看来,土耳其与欧盟目前的状态或许是“最好的状态”了:欧盟继续“虚情假意”地与土耳其保持密切关系。为什么欧盟的决策层感到无法“放弃”土耳其?虽说28个国家各有盘算,如希腊、塞浦路斯和保加利亚可能会认为土耳其的入欧能减少对他们国家安全的威胁;波兰可能担心德国过于强大,土耳其参与进来有助于制衡德国等等,但土耳其在经济方面的吸引力是不容忽视的。其一土耳其拥有约8000万人口,比任何一个欧盟国家都大,对欧洲而言是个巨大的市场,堪称“欧洲的中国”;其二,欧盟也不希望再树一个强大的敌人在家门口,俄罗斯已经让他们非常头痛。
土耳其高层心知肚明:斗而不破坚持入盟目标
对于欧盟的虚情假意,土耳其高层有清楚的认识,知道加入欧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必须作为一个目标去追求和维持。因为对土耳其来说,经济上最大的贸易伙伴都是欧盟成员,土德每年贸易量在350亿美元,和法国、英国、意大利等也在150亿到200亿美元之间,这是土耳其发展的一个重要基础。土耳其可以利用这种“伪善”,与欧盟建立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在可能的情况下,也尽可能对欧盟敲一记竹杠,比如难民问题。
所以,双方是彼此知道对手的底牌,斗而不破。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反过头来理解在2017年,土耳其和欧盟之间打起了激烈的口水战,埃尔多安甚至指责欧盟的某些国家是纳粹的余孽,但没过多久,到2018年年初就完全恢复到正常关系了。
土美关系:制俄棋子到被甩锅的弃子
当前,土耳其与美国的关系主要有两个症结,一是费图拉·居伦的引渡问题,一是库尔德问题。
土耳其总理说能否引渡居伦考验土美关系
认为美国策划推翻埃尔多安的政变
首先,关于未遂政变。2016年7月的未遂军事政变,埃尔多安及土耳其社会普遍认为,是由侨居在美国的土耳其宗教领袖费图拉·居伦策划的,美国也脱不开干系,要求美国将居伦引渡回土耳其。这件事在埃尔多安心里对土美关系的打击是致命的,埃尔多安再也无法相信美国了,因为在他看来,美国不但不支持他,反而是要推翻他,干掉他。可以说,美国是彻底伤了他的心。
美国计划秘密建立“库尔德国”?
其次,库尔德问题。库尔德人大约有3000万,主要居住在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叙利亚等的交接处,其中在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大约有1500万,占到土耳其人口的约20%。库尔德人问题是土耳其最大的民族问题,涉及到土耳其的社会稳定和领土完整,绝对是土耳其的核心利益。土耳其卷入叙利亚内战,很大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库尔德问题,因为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同盟党(PYD),是土耳其的分裂势力库尔德工人党(PKK)的一个分支,PKK早已被界定为恐怖组织,是土耳其社会稳定的最大威胁。埃尔多安对于美国的不满,是因为在叙利亚问题上,美国支持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同盟党(PYD),以反恐的名义与PYD的合作。
土耳其还认为,美国有一个秘密计划,就是支持库尔德人建立自己的国家。这张新中东地图在2006年的时候曾经在美国政府和北约的政策及军方圈子中普遍流传,它是由美国退休陆军中校、前美国国防部情报事务副参谋长彼德斯(Ralph Peters)所提出的,这份新中东地图显示,在原本土耳其与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接壤的地方,冒出了一个新的“库尔德国”,美国意在在中东建“第二个以色列”!这是土耳其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这张新中东地图在2006年时曾在美国政府和北约的政策及军方圈子中普遍流传
从蜜月到“牵制”,独立激进外交受阻碍
总之,土耳其发现,美国对土耳其的外交政策改变了,五、六十年代的那种“扶持”政策一去不复返了,美国开始以各种“问题”尤其是库尔德问题“牵制”土耳其!大家知道,现代土美关系肇始于二战之后,一个重要的促成因素是美国对苏联的冷战政策需求。1952年1月7日,土耳其与美国签署了《土耳其—美国双方安全问题协定》。随后,1952年2月18日,土耳其正式加入北约组织。自土耳其加入北约之后,直到1960年代,这二十年可谓是土美关系的蜜月期:1957年2月5日,美国的“艾森豪威尔主义”出笼,土耳其于1957年3月22日加入支持“艾森豪威尔主义”的行列;1959年3月5日,土美签订了《土耳其—美国安全合作协定》;1969年7月3日,土美两国又签订了《土耳其—美国联合国防合作协定》。
但是,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始,一方面因为爱琴海地区关系发生变化,一方面是因为土耳其内部社会和政治的伊斯兰转向,土美关系开始出现摩擦。1974年7月,土耳其埃杰维特政府开始军事介入塞浦路斯,导致美国在1975年2月对土耳其实行武器禁运,土耳其政府则在1975年7月26日取消了两国在1969年签订的《国防合作协定》,以此抗议武器禁运措施。20世纪80年代,“亚美尼亚大屠杀”问题几乎每年都会出现在美国国会的讨论中。1989年10月,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了亚美尼亚种族灭绝草案,土耳其迅速做出反应,冻结了双方的军事合作,并且拦截了来自因切利克空军基地的F-16战斗机。
然而,土耳其毕竟是北约的一员,在中东地缘政治中毕竟拥有重要的战略地位。美国既不愿承担对土耳其过多的双边外交义务,又不想放任土耳其走独立激进的外交路线,美国随即在北约框架内进行战略资源调配。1997年12月,总统比尔·克林顿在华盛顿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美国将积极促成刚被欧盟拒绝加入的土耳其融入西方社会,并且称赞土耳其是美国的亲密伙伴。于是,1999年,土耳其艰难获得了欧盟候选国资格;2005年,土耳其和欧盟正式开启入盟谈判。
说白了,实际上这是美国在甩锅,把锅甩给欧盟。这一点对我们理解土耳其-欧盟-美国的三角关系很重要。
土俄关系:对美“极限施压”的新朋友筹码
对埃尔多安的“新土耳其”目标,尤其是对土耳其与欧盟、美国之间的关系有了基本理解之后,就可以反过来理解土耳其近年为什么与俄罗斯、中国走近了。
俄罗斯主要是土耳其应对美国的一个筹码。土俄关系可谓跌宕起伏:2015年11月24日,土耳其将一架俄罗斯战机击落,不仅土俄两国由此交恶,一时间还让整个世界都为俄罗斯-北约的关系备感焦虑。但只几个月过后,2016年8月埃尔多安对俄罗斯的访问,土俄两国关系不但迅速“转暖”,而且还急剧“升温”!
土耳其吃准了美国不能对土耳其彻底放手,任由土耳其走近俄罗斯和中国,所以也就对美国进行“极限施压”,与俄罗斯日益密切的合作,购买俄罗斯的S-400,在叙利亚问题上得寸进尺,都是对美国施压的一种表现。这一点,正如埃尔多安2018年8月11日在《纽约时报》上发表的文章里所声称的那样,如果美国再对土耳其下狠手,落井下石,土耳其就要考虑寻找新朋友了。新朋友就是俄罗斯和中国。
2020年1月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右)在伊斯坦布尔欢迎到访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图源:新华社)
土中关系:实现“土耳其梦”的战略转向
土中关系,可以说并不完全像土俄关系那样主要被用于对付美国的筹码。
土第三大核电站耗资220亿,获中方贷款
埃尔多安非常希望发展土中关系,土耳其对“一带一路”建设也非常积极。实际上,早在2008年,土耳其联合阿塞拜疆、伊朗、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以及吉尔吉斯坦,就发起了“丝绸之路倡议”,应该说比我们的要早。2014年11月,埃尔多安总统在会见习近平主席特使孟建柱时指出,土政府全力支持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2015年6月,土政府专门设置了对接“一带一路”倡议的协调员。2015年11月,双方共同签署了共推“一带一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埃尔多安参加了2017年第一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中欧班列也已经开到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
连云港中欧班列覆盖了中亚五国主要站点并延伸形成至土耳其
中资企业在土投资的规模最大的是工程承包和基础设施建设,制造业投资比较有限。2018年中国对土耳其直接投资流量3.6亿美元,直接投资存量达到约20亿美元;当年中国在土耳其新签承包工程合同超过11.6亿美元。工商银行、华为公司、中兴通讯、中钢集团、中国通用技术、中国机械、中国铁建、中国航技、中远海运、中国天辰、中国南车、中电光伏、哈电国际、上海电力等数十家中资企业均已进入土耳其市场,取得了不错的业绩。
迄今为止,中土之间最大的项目就是土耳其的第三座核电站,该核电站预计耗资220亿美元。
2019年上半年,中国的银行企业与土耳其的银行和公司达成了一系列的借款协议。如土耳其农业银行获得了中国国家开发银行6亿美元的贷款,土耳其实业银行从中国进出口银行获得了4亿美元的贷款,土耳其电信从中国银行获得了2亿美元的贷款。此外,中国工商银行为苏丹塞利姆大桥、北马尔马拉高速公路项目、土耳其航空等提供了约70亿美元的贷款。
及时修正涉疆错误,埃尔多安访华重新修好
但是,土中关系受制于美国,美国把土耳其用于制衡中国的一个棋子,就像当年把土耳其用来对付苏联一样,土耳其在发展与中国关系时,也要看美国的脸色。
2019年2月,土耳其外交部发言人以及外长恰武什奥卢在涉疆反恐和教培中心问题上发表了严重错误言论,一方面与美国的抹黑压力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即将开始的地方选举有关。针对土方错误立场和言论,中方自2月28日起关闭了驻土耳其伊兹密尔总领馆;埃尔多安本是计划出席4月第二届“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但最终并未获邀请。
面对中方的“降温”,土耳其对第二届“一带一路”高峰论坛反而尽可能进行积极正面的报道,鲜有负面、不和谐的声音。针对国际上“一带一路”是中国的地缘政治策略、债务陷阱等的歪曲言论,土耳其方面也没有掺和,尽管他们经常拿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说事。土方主要借用马来西亚马哈蒂尔的看法,认为“一带一路”不是中国控制其他国家的主权计划,而是关于如何改善基础设施的项目,这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最为欢迎的。
土耳其致力于改善土中关系的另一个积极信号,是2019年7月2日埃尔多安出席大阪的G20峰会后对北京的访问。访华前,埃尔多安在《环球时报》发表署名文章《土耳其和中国对未来怀共同愿景》,在与习近平主席会谈中也表态,“土方不允许任何人挑拨土中关系”,并表示“中国新疆地区各民族居民在中国发展繁荣中幸福地生活是个事实”,被国际媒体解读为“修复土中关系的意味明显”。
对于土中关系,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埃尔多安实际是在进行对外政策的根本性“战略转向”:土美、土欧关系不可能有进一步改善的空间,要想挽回他自己在国内的政治颓势,唯有依赖外交政策的其他维度的突破性进展,这其中就包括在叙利亚、利比亚的冒进,与美国的硬扛,与俄罗斯的火热,以及对中国关系的修好。
2015年,7月29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举行会谈。这是会谈前,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东门外广场为埃尔多安举行欢迎仪式。(图源:新华社)
邹志强(上外中东所土耳其项目主任)——
中东强国愿景:安全成软肋,经济无支撑
近年来土耳其外交十分活跃,加快回归中东,争夺地区主导权。观察土耳其外交政策,也离不开国际和地区格局的变化。
外部霸权相对缺失,地缘政治博弈加剧
首先是外部霸权相对缺失,地区大国争夺激烈。美国从奥巴马时代至特朗普,在中东地区实施战略收缩,使中东出现了相对的权力真空,地区大国出于争夺地缘优势,或者说是缓解安全困境的目的,相互争夺地区领导权,其中夹杂着安全、教派、民族等等复杂的因素,使得地缘政治博弈愈演愈烈。
其次,中东剧变即“阿拉伯之春”的发生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中东格局。地区大国在地缘政治竞争中空前活跃,像伊朗、沙特,包括土耳其特别突出。
埃尔多安的“新土耳其”目标是要充当“伊斯兰领袖”和“全球性大国”。包括在巴勒斯坦、缅甸罗兴亚人、阿富汗等问题上经常发声,努力塑造伊斯兰领袖的形象,提高在伊斯兰世界的这种影响力。为此,土耳其和非洲也建立了双边的高层论坛,在非洲之角的索马里建立了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也寻求在苏丹、吉布提建立军事存在。还通过在G20、联合国等多边舞台扩大对全球事务的参与,提升大国影响力。
埃尔多安多次表示,世界事务不能由5个国家说了算,对安理会五常制度表达不满。我在访问土耳其的时候,曾经到访正发党的伊斯坦布尔省党部,其中有一面墙上就印着埃尔多安在联合国讲话的照片,还有上面一句话,“世界上不止有5个大国”。
第三是美俄欧大国关系的变化。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之后,西方对俄罗斯持续进行制裁,俄罗斯将中东作为撬动与西方关系的一个支点,强力介入回归叙利亚,并且拉拢土耳其,分化北约和西方阵营。土耳其的外交政策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展开和凸显出来的。
2017年12月,土耳其倡议召开的伊斯兰合作组织特别峰会在伊斯坦布尔举行
频频出手地区事务,伊斯兰国家接受程度较低
所以,地缘安全和大国抱负是土耳其外交政策的两大主要动力,也是其主要目标。这个目标是试图按照自身的利益来塑造一个更为有利的地区和国际格局。土耳其外交的强势,也带有鲜明的埃尔多安个人色彩,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或者是争议不断。土耳其的大国梦究竟能走多远?我认为实际上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约。
第一,土耳其的国内能力和基础明显不足,它的实力不足以支撑起世界大国的雄心,也无法在这种复杂的地区地缘博弈中实现本国的安全诉求,以及构建自己所设想的地区秩序。经济上的掣肘,在土耳其梦一节里已经分析过。土耳其经济增长模式存在重大问题,近年来丧失增长动力,加之世界经济下行趋势明显,未来土耳其经济增长率可能长期在低位徘徊。
第二,土耳其难以获得外部大国的有力支持,在大国之间走钢丝的做法,随时都可能“失足”。而无论是解决国内的经济问题,还是地区的一些事务,都离不开美俄这些外部大国的一定支持。土耳其自视为一个大国,在其他大国眼中可能只是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比方说,这一次在伊德利卜危机上,土耳其遇到麻烦了,态度很强硬,甚至出兵了,但是它不占道义优势,又缺少美欧的实质性外援,最终还是要与俄罗斯协调谈判解决。
从长远来看,美、俄、欧等大国关系的复杂性和叙利亚地缘政治的复杂性,以及土耳其自身实力的局限,都决定了土耳其难以在这些地区事务中任性而为。
第三,土耳其的大国外交受到自身的库尔德问题这一软肋的束缚,而地区国家对其发挥大国领导力的接受度很低。库尔德问题,一直困扰着土耳其内政外交,而现在库尔德问题的演变,实际上又超出了土耳其的控制能力范围。与其他地区大国的争夺更是错综复杂,很难说土耳其就获得了多大优势,看似强势,实际上也承受不起和其他大国发生直接军事冲突的代价。比如,在叙利亚政策上,土耳其体现出明显的双重标准和内在冲突;在利比亚问题上,与埃及、阿联酋和俄罗斯都有严重的利益对立。土耳其在周边地区依然处于一种没有朋友的孤立处境,其多方出击的强势做法,很难实现设想的外交目标。
从未来来看,美国、欧盟、俄罗斯等大国以及周边地区始终是土耳其外交的重点方向,也将决定的土耳其外交政策的效果,以及“2023愿景”的实现。
(整编: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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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长刚 邹志强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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