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简称“经合组织”，或“OECD”）公布了题为《作为终身学习者的教师与校长》的“2018年教师教学国际调查”（简称TALIS 2018）的第一份研究报告。

上海教师在专业准备、专业动机、见习培训、专业发展活动、教学效率、教师效能与职业满意度等多个方面的调查结果受到经合组织、经合组织教育与技术部长与PISA、TALIS之父施莱歇尔先生和各国专家及媒体的关注与好评。

一、上海为何参与TALIS此项国际教育测评研究？

事实上，这已经是上海第二次参加TALIS测评了，这也是继参加了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后，上海参加的又一个大型国际教育测评比较研究项目。上海第一次参加TALIS是在2013年，那次问卷调查实际上是在2015年1月进行的。2016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为我们结果公布了上海调研结果。上海教师在教师专业发展等方面表现出的巨大优势和鲜明特点，引来世界各国的关注。英国政府每年派近60-90位数学教师来沪学习，并出资邀请等量上海数学教师赴英示范教学，都与上海学生在PISA测试中的优异成绩以及上海教师在TALIS中的出色表现，有着密切的因果关系。

TALIS 2018共有48个国家和地区的25万教师参加，成为迄今为止全球最大规模的教师研究项目。全球所有发达国家、大部分G20国家和新兴工业国都参加了这次国际调查。可以说，是在世界最高平台上，向世界先进国家学习。在TALIS2018中，各国都按照国际统一的标准，抽取200所不同类型初中的4000初中教师与200位初中校长参与问卷调查。教师问卷涉及基础信息、专业准备与动机、教学实践与评估、职初培训、在职进修（专业发展）、责任与自主性、自我效能与职业满意度等七个方面。校长们作了对应的问卷调查，但除了上述几个部分，校长问卷还涉及校长领导力和办学条件方面的调查比较。

上海参与TALIS的基本动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通过参与国际测评，学习先进、寻找短板、促进发展；第二，通过参与TALIS，学习教师评价、教师研究的实证方法，精准把握上海教师发展状况；第三，以国际可比数据和各国先进经验为基础，编制“十三五教师专业发展规划”、制订相关培训方案、完善上海教师政策、确定长远发展方向；第四，通过国际比较，发现上海经验与优势，认识上海教师对学生成长发展、基础教育发展进步做出的巨大贡献。

二、上海教师在两轮TALIS中的最引人注目的表现是什么？在两轮TALIS的五年中，上海教师取得了哪些进步？

在两轮TALIS国际比较研究中，笔者印象最深的是：上海教师对“从教动机”的高度认同和对职业满意度的不断提高，并达到国际的最高水平。在TALIS2018中，上海教师在“为何选择教师职业”的两组六个方面（帮助儿童、社会贡献、帮助弱者；职业稳定、经济收入和专业发展）的问答中，上海教师的认同率都高于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值。例如，在能够对社会做贡献方面上海教师的认同率为92.8%，OECD的均值为88.2%；对专业发展方面上海教师的认同率为95%，OECD的均值为62%。上海教师将当教师作为在职业首选的，高达86.6%，远高于OECD的均值66.5%。

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教师的工作满意度直接影响教师日常的工作效率和成效。上海教师对个人的工作效能感（满意自己所做工作）超过90%，对“我认为社会重视教师这个职业”的认同度高达60%，远超于OECD均值的26%。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的四年中，上海的上述数据都出现了显著的、积极的变化，经合组织国家的均值与上海的数据差距进一步扩大了。例如，2015年测评中上海教师对“我认为社会重视教师这个职业”的认同度为45.6%，而当年OECD的均值为32.7%。

三、在上海教师的出色表现背后有哪些深层原因和推动力？

作为一名教育研究者，本人对上海教师“从教动机”的提升和职业认同感的提高，是不难发现背后的原因的。首先，我们应该说，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尊师重教”传统和四十年改革开放政策的自然结果，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通过一系列文件和各种途径，积极倡导全社会“尊师重教”，并且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让一线教师获得实实在在的支持和利益。

而上海市创新教师发展政策。例如，自2014年以来，市政府连续五年增加义务教育阶段教师绩效津贴（学前教育阶段和高中阶段教师绩效津贴有各区政府负责增加），使中小学教师的实际经济收入翻了一番，让中小学教师切切实实感受到、分享到改革开放的成果，让教师感受到社会对教师的尊重。这同时，也大大增强了教师职业对社会和青年的吸引力。

而且，绩效津贴发放坚持向一线教师倾斜、坚持优质优酬并向重点人群倾斜（支教支援、民族教育、柔性流动、扎根农村，等）、坚持改变“人均均摊”“简单叠加”为“向承担重点难点倾斜”，使多劳多得、优质优酬，勇于担当、促进基础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的思想能够蔚然成风。让教师心平气顺、专心致志地教育教学。

上海还出台了一系列专业发展的政策举措，促进所有教师终身专业发展。譬如，率先开展了中小幼校长、教师的正高级职务评审，让教育理念新、教育教学效果好，又能够形成可推广、可分享的教育知识、方法的优秀教育工作者获得与大学教授相当的专业地位。这在全世界都是一大创新。目前，上海已经有100多位教授级的中小幼教师。

为了培养大批教育家型的校长教师，上海还坚持了四轮“双名工程”（名师名校长培养工程），创新系列化、立体化的教师培养体系，吸引广大教师参与到教师专业发展、终身学习的进程中来。而教师的专业发展，又从根本上为上海提供了办好“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提供了人力资源保障。

为了保证义务教育优质均衡的发展，上海在评审正高级教师和特级教师的过程中，每年保证有20%的新任特级教师、特级校长和正高级校长教师到农村和薄弱学校去工作任教。最近，上海已经在开展对这些教师在薄弱学校工作的状况开展评估，评估显示这些优秀教师确实给那些他们支持的学校带来了新的理念、新的方法，促进了那些学校教育教学质量的提升。

在TALIS2018中上海教师还有显示出哪些优势和特色？

在TALIS2018的第一份报告的7大部分中，上海教师校长的优势和特色显示较多。主要有以下五个方面。

—— 初任教师的入职培训优势十分显著。上海95.5%的校长指出，为本校新教师提供“正式入职培训”，同属全球提供“正式入职培训”最高的国家/地区。同时，上海有83.1%的教师报告，实际参加过“正式入职培训“，这一数据是全球最高的。经合组织国际的平均值仅为33.5%。

与“正式入职培训”相关联的还有对新教师的“师徒带教”。上海100%的初中学校都为教师提供“师徒带教”，其中有27%的学校还为所有教师提供带教活动。相反，在经合组织国家中有36%的学校没有为新教师提供带教活动。

—— 在职教师的在职进修学习比例、时间和种类都远超国际均值。TALIS2018的数据显示，对上海教师来说，在职进修、专业发展是教师专业生涯的组成部分，在过去一年中参加了某种在职进修活动的教师达到99.3%，而且与2015年相比，上海的数据还提高了8个百分点。

上海教师不仅参与在职进修活动的比例高，而且参加活动的种类多，TALIS2018把教师在职进修活动分为10类，上海教师平均参加6.4种，而经合组织的平均值仅为3.9种。TALIS 2015还统计了教师“在过去12个月中参与在职学习的时间”，上海教师参与时间累计达到每年62.7天，而OECD的平均值仅为27.3天。上海初中校长每年的在职进修时间也大大高于经合组织的平均值。参加培训进修的时间都达到世界最高水平。

——上海教师的课堂教学时间利用效率高。两轮TALIS的数据均表明上海教师对课堂时间的利用是非常高效的。2018年，上海教师报告将85.4%的课堂时间用于教学，属于课堂时间利用效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俄罗斯、爱沙尼亚、越南和上海教师报告课堂时间用于教学的比例均高于85%）。这与2015年的数据非常接近，2015年，上海教师报告平均将课堂时间的85.6%的时间用于教学。OECD平均而言，教师平均将78.1%的时间用于实际教学，比例显著低于上海。

不仅如此，TALIS2018数据还表明，上海教师用于维持课堂纪律的时间少、行为少；而用于实际教学的时间长、方法多。甚至连上海教师以前相对关注较少、不太擅长的“激发学生认知”的行为，也已经超过经合组织平均值，如上海教师回答“我要求学生自己决定解决问题的步骤”的比例为67%，而经合组织的均值为44%。

——上海校长关注课程教学、重视专业引领。TALIS2018专门做了校长问卷调查。上海校长在工作时间结构上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用在课程教学领导管理相关工作上的事件超过27%，远高于经合组织的平均值16%，为全球最高。上海校长除了自己运用大量时间进行专业进修，而且关注和引领学校教师的专业发展。用经合组织教育与技术部长的话来说，是从“行政问责转向专业问责”的重要表现。

——上海教师认同创新发展的理念。TALIS 2013测评了教师对新教育理念中建构主义思想的认同度，上海教师的认同度超过95%，而经合组织的平均值为84%。这一轮TALIS调研了教师对教育创新发展的认同度。上海教师在创新思路、接受变革、创新方法以及学校对教师的支持等四个方面，都持有非常积极的看法。每项比例都显著高于OECD平均值（91.7%：79.0%； 89.2%：74.1%； 90.6%：76.8%； 91.6%：77.9%），均属于认同度最高的国家（地区）之一。

形成这些优势和特色的原因何在？

首先，这应该归功于上海十二万敬业爱生、终身发展的中小学教师。是他们用他们辛勤的劳动与智慧、用他们不断进取的努力与学习，形成了这样一支为世界各国教育工作者称赞的宏大队伍。没有他们的勤奋工作和专业发展，TALIS2018调查和比较中就不可能形成这样巨大的优势和鲜明的特点。

当然，这也与四十年上海一直作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先行者，积极吸取各国教育发展先进理念与经验，教师政策、教师教育改革创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例如，上海市教委从2012年起就建立了“新教师规范化培训”的制度，所有新教师无一例外地必须参加“规范化培训”。上海还先后建立了“柔性教师流动制度”“1+5教师专业能力提升计划”“研训一体化计划”“教师团队创新计划”“教师信息技术应用能力提升计划”等一系列、全覆盖的教师专业发展、奖励和晋升制度。

用科学的方法研究、提炼和总结上海经验，让中国优秀文化和教育成功经验在一代代教师的专业发展中积淀下来，成为上海广大教师的常用方法。上海还通过科学实证的研究方法，用国际通用的语言把上海的经验传播世界各国。上海教师最习以为常的“听课”“说课”和“教研组”活动，现在都已经为英国教师广泛了解，“TRG”（教研组）现在也成了英国数学教师得常用语。

在本轮TALIS中我们还发现了哪些短板，需要如何克服？

通过TALIS发现上海在教师政策和教师专业方面的问题、弱点和盲点一直是我们参与TALIS的初衷之一。因此，我们在TALIS2018中也确实发现了我们的弱点和需要改进之处。这是TALIS用时间、精力和消耗的经费所“购买”到的服务。

首先，我们意识到的是，教师专业发展永无止境。作为一种职业生涯，一个教师可以从业一辈子，差不多四十年。而在这四十多年中，社会对教师的期望会发生巨大变化，教师使用的教育教学的工具和方法会发生巨大变化，教师所教的内容和技术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我们对学生学习成长的认识会发生巨大变化。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全球化、信息化、知识社会的时代，变化就特别巨大，许多变化很可能是颠覆性的，这是百年一遇之大变局。这也许是工业革命以来，人类面临最大、最深刻的变化。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指望大学本科学习四年，就可以满足40年教学生涯所需面对的巨变。我们的教师需要不断学习的东西还非常多，而且会随着时代的变化不断变换。这样的要求和估计怎么也不会过分。

具体地说，我们从TALIS2018中发现以下几个需要通过社会、政府、学校和教师共同能力，方能克服的问题和弱点。

第一，我们发现，上海教师“让学生运用信息通讯技术完成学习项目和作业”的比例虽然比TALIS 2013高，达到24.3%（15.8%），但远低于OECD的均值52.7%。

上海教师和校长都并不认为这种情况与资源不足、或者相关培训不足有关。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值得我们研究并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第二，上海教师中只有20.8%的人认为“我为学生布置至少要一周才能完成的项目作业”，而经合组织的均值为28.6%。

第三，上海教师中有52%的人“为学生提供批判性思考的任务”，而经合组织的均值为58%。

这三个弱点都与鼓励学生“自主学习”、“深度学习”和培养学生“核心素养”有关。这是我们必须深入研究并开发教师培训方案的，而且需要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我们才能够克服我们的薄弱环节。

（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教授、上海TALIS研究中心主任）

作者：张民选
编辑：李晨琰
责任编辑：任荃 姜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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