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会稽周边,传承了2000多年的古越文化。文人雅士的玩意儿,凡夫俗子难以上手,比如王羲之等一班文人的曲水流觞戏文,如今仅剩美丽的传说。而300年前开始成型的平湖调,倒是实实在在的精英游戏,被后世雅称“越郡南词”。可见,把玩此道者,前提必具文化底蕴,渊源家学。与乡野村姑涂脂抹粉,草台班子走村窜乡的形式,本质内涵不同。
为此,家境殷实的孙永年,从小衣食无忧,10岁起就被考中末代秀才的外祖父,训练得琴棋诗书出类拔萃。其书法工整有风骨,至今还在每张照片的前后,留有墨香余温。17岁起,孙永年拜入平调泰斗史实父先生师门。青壮年期间,已经交游于宁绍大地的闻人坊间。
但是,作为一个被分光了田地,没收了家财的社会另类,如何在动荡时局中,掩护全家老小残存喘息,同时还能维持一个承上启下的平调传人角色,孙永年无疑演绎了一出人生传奇。
到了晚年,孙永年还能整本演绎《风筝误》、《古玉杯》、《义妖传》等回书不下50余回,接近目前传世的平调二十二本,共计一百七十五回中的三分之一。在其70高龄时,音乐界有识之士抢救文化遗存,特地拨款启动专业录音项目,将其艺术真迹长存上海音乐学院。
小家庭初具规模,四口之家留影(1935)
照说,这般流传于江南富裕和有闲阶层的艺术形式,很可能在特殊年代被视作彻头彻尾的前朝遗存,一网打尽永世不得翻身。但平湖调夹缝中逃过一劫,孤芳残留,与孙老先生的情商有关。
人届中年,特别是进入50年代后,孙老先生敏感风向突变,及时收敛了风流倜傥的富家做派。孙家大宅与乡邻鲁迅的百草园隔了几条小巷,但孙永年与文豪描写过的迂腐文人完全不同,早早主动脱下穿了半生的长衫。有趣的是,后人从孙家的黑白影像中,不难窥见当年的斯文标记,即原来西洋钢笔,也是可以插在长衫大襟上,很搭很match的。
从全家福中不难辩识,孙家门的太太儿女们,可以将绫罗绸缎继续披挂一段时间,然而作为必须出门打工的一家之长,孙永年不得不跟上时局,从头到脚换成革命干部服。尽管其身份出身,与革命干部相距木佬佬远,而且他彼时也是革命的对象。但他想方设法,保全了养家糊口的保命。且先活着再说吧。
新中国成立前夕,幸福小家庭
新中国成立初期,尚遗民国风
孙永年(右2)孙舜华(右1)孙舜耕(母亲怀抱着)
三世同堂,孙永年(后右2)孙舜华(后右3)孙舜耕(前左)
1955年,历经了“三反五反”等一系列革命运动,别人家的前朝遗老或多或少有所折损,孙氏家族虽说比不上5年前的富裕滋润,但人丁基本无损。绍兴仓桥直街大台门里的岳丈老太爷健在,乘龙快婿和长孙开始加入大家庭,小女儿甚至都被允许,戴上具有象征意义的红领巾。
孙家从此顺风顺水了吗?
作者:方向
编辑:任思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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