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六载如梦魇,朝吟悲歌夜叹月。
几度意冷愁千结,艺魂一缕难泯灭。
断翅重振入青云,长啸万里抒壮烈。
请君为我举大白,击节高歌辞远别。
这是二胡演奏家闵惠芬与凶险的黑色素瘤癌症搏斗后重返舞台时自己写的一首诗。听闵惠芬拉二胡,会让人全身的毛孔都张开,呼吸。二胡拉出了闵惠芬的第二条生命。她不仅创造了艺术奇迹,还创造了生命奇迹。
谁会相信她曾是一个被死神紧紧追捕的幸存者呢?虽然动了六次大手术,十五次化疗,但是,闵惠芬从来没有放弃对民族音乐执著的探索和追求。除了马不停蹄地在海内外演出,更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注重普及民族音乐,深入到学校、工厂、矿井、农村部队甚至渔船上,举办二胡独奏、讲座、音乐会,和“民乐会知音”活动。一把二胡,一架扬琴,一个伴奏,一个讲解,简单的艺术组合,却播下了无数民乐的种子。
1975年闵惠芬接到要用二胡为毛泽东录制一批京剧唱腔的任务。二胡这种乐器本身最接近人声,但当时专业上还没有“声腔化”这一“学名”,就是要求二胡既要展开京剧演唱的韵味,又要保持二胡自身的特点。为了掌握京剧声腔的特性,闵惠芬奔波京沪两地,求教京剧名家,通过自己学唱,揣摩不同流派的风格和特点,从中吸取音乐养料滋养自己的音乐灵魂。她先后录制了《逍遥津》、《斩黄袍》、《卧龙吊孝》、《连营寨》、《哭灵牌》等八段不同流派的老生唱段。据后来一篇关于毛泽东遗物的文章中记载,闵惠芬的那盘京腔二胡磁带,毛泽东听的频率极高。
从此闵惠芬一直尝试用戏曲唱腔来拓宽二胡演奏空间的表现方式。1977年闵惠芬演出自己编曲的《阳关三叠》、越剧《红楼梦》的徐玉兰唱段《宝玉哭灵》、台湾民谣《草螟弄鸡公》等。同时闵惠芬广邀作曲家将戏曲经典唱段编成二胡曲来演奏,有昆曲音乐《游园》、沪剧音乐《绣荷包》、粤曲《昭君出塞》等十几首。
我是她战胜病魔、创造奇迹的见证人,曾为她写过十几篇报告文学,是她无话不说的知己。在1982年5月第十届“上海之春”音乐会上,闵惠芬成功演奏了她的《长城随想》后不久,病情恶化了。医生都不敢下决心为她开第六次大刀了,丈夫刘振学心急如焚。我一次次跑她家和医院,斗胆鼓励她丈夫下决心开,因为我深信闵惠芬有着超人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医生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为她进行了第六次手术,闵惠芬奇迹般地又活过来了。
这次手术后,闵惠芬的右手一度抬都抬不起来,她坚持每天在床头墙壁上划痕,一厘米一厘米地向上“攀登”,终于使横道越过了头顶。1987年9月17日,闵惠芬终于重返舞台了。在上海、北京的音乐厅里,她又向观众奉献了她的呕心沥血之作《长城随想》。
与闵惠芬同住一幢楼的舞蹈家舒巧告诉我,每次在电梯见到闵惠芬,总见她背着二胡又出发了,不是去台湾,就是去什么大学。她总是匆匆地赶路,分秒必争地做有意义的事。
这次,她去得更远了,身上背着二胡,天堂里有无数乐迷在欢迎她的演出。听啊,竖起耳朵听啊,天上传来了《长城随想》……
文/周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