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

如今的宠物看起来都很幸福，特别是宠物狗，我已经看到过好多次穿着衣服、靴子的小狗，被主人牵着在小区里遛弯。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有谁牵着小猫咪出来遛，也从来没有看到穿裤子的猫咪或者穿靴子的猫咪。猫咪是崇尚自由的动物，它们从来不愿意被当成宠物，除了自己美丽的毛皮外，它们不愿身上有任何束缚。如果没有足够的自由，它们宁肯选择离去，而不是像狗那样，很容易和主人达成妥协。所谓“狗是忠臣，猫是奸臣”的说法，是站在人的角度上来看的，猫咪从来不这样认为。

我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叫阿黄的猫咪，更是喜作逍遥游，它可以自由得像风一样，随意地穿过窗子和门。我家住在旗山林场旁边的半山腰上，房子外面有一圈木篱笆，篱笆上安了一个满是漏洞的柴门，大概就是古诗“小扣柴扉久不开”的那种柴扉吧。阿黄自由穿过篱笆或者“柴扉”都没有问题。家里有人的时候，房间的大门通常都不上锁，就算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给阿黄留着门。如果门锁住了，阿黄还可以从窗户进来。冬天以前，我家的窗户几乎整天开着，还没养阿黄的时候，曾经有许多小动物通过这个窗子到我家充当不速之客，包括麻雀、喜鹊、小松鼠。我小时候一直相信，每天晚上，窗外都来来去去各种山魈鬼魅，谁家小孩不好好睡觉，就会被它们抓走。

可是冬天来了，山上风大，窗子都要关严实了，晚上屋门也要从里面拴住，要不然一刮风就会被吹开，屋子里的热气一下子就跑光了，即使有小火炉也不顶用。可是这样一来，阿黄的麻烦就来了，它要么出不去，要么进不来。猫咪是个爱干净、爱面子的动物，它们从不在房间里大小便，每天无论如何也要出门几次。更何况，旗山的冬天可是猫咪捕猎的大好时机啊，如何能错过？

有一天晚上阿黄又出去捕猎，半夜回来进不了屋子，就在那里不停地用爪子挠门，还跑到我睡觉那屋子的窗台上叫，一直把我叫醒。我起床给阿黄开门，偷懒没披上大棉袄，结果第二天就感冒了，又是喝姜汤，又是蒙着头发汗，一连折腾了好几天才治好了，落下了一大堆功课。爸爸知道我是半夜给阿黄开门冻着了，本来还没有太在意阿黄的自由进出问题，这下子他倒是上心了。他和木瓜老爹聊起了这件事儿，木瓜老爹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把阿黄关在家里肯定不行，得想办法给它开个猫道。”

爸爸回家对着屋门研究了半天，决定在门上面为阿黄制作一个“猫道”——专供阿黄走的小门。这个“猫道”，是大科学家牛顿也设计过，但是闹了笑话的。他养了一大一小两只猫咪，为了让它们进出房间方便，他就拿锯子在房门上锯出“猫道”：一个大洞一个小洞。我读牛顿“猫道”的故事时，看到书上画了一幅漫画，在大木门底边，有一大一小两个圆洞，表示猫要打这里经过。猫道在门的下方，似乎会让猫咪走起来更自由些，但那可是人类的一厢情愿。其实猫咪是比较喜欢高处的动物，稍高一点会给它们带来安全感，因此，真正的猫道应该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才好。爸爸做的“猫道”就是在靠近门把手的地方。我家的门是老式的，门把手下面是木板，从门把手往上就是玻璃格子窗。以前大家的房子都很开放，你站在客厅里就能看到门外的山山水水人来人往，既敞亮也好看，不像现在屋子都是封闭的，大门和外面的联系只是一个小小的“猫眼”。爸爸拆掉了靠近门把手的一块格子窗玻璃，门上就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空窗框了。

这个洞太大了，虽然我家的大门朝南，但冬天还是有冷风一个劲儿地灌进来。爸爸也是很聪明的人，要不是他十四岁就上了华东海军联校，我甚至认为他就算发现不了万有引力，也能发现个“千有引力”、“百有引力”（这是我小时候的胡想）什么的。他把这个洞的上半部分用木板封上，木板上再挂上一幅布帘子，你看，一个猫道就做成了。既刮不进风沙，老鼠啊刺猬啊蛇啊这些旗山常见的小动物，也跑不进来。住在旗山，以前这些动物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而且离我房子不远处就住着一家刺猬，它们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到处乱跑的。我不太喜欢刺猬，自从家里有了阿黄，它们到底是客气了些，不大主动上门，其他动物也很少光临了。虽然这样，把猫道留得更高一点，到底让人更放心些。

我感冒还没好，阿黄的猫道就完工了。有了这道属于自己的“门”，即使在冬天，阿黄的自由也有了保障，它可以随时进进出出。我熟悉这种自由的感觉，我上三年级时有了一把房门钥匙，打那以后生活也就不同了：星期天的时候我可以把门一锁，到山下的村子里找栀子、五福他们玩；或者到奶牛场去找木瓜老爹，木瓜老爹有一杆黑黢黢的老猎枪，碰巧的话会带着我一起到旗山去打猎。木瓜老爹经常说他当年打游击的时候是个神枪手，但是我跟他打过好几次猎，只见他打到过一只乌鸦。

我的钥匙和阿黄的门一样，都是自由生活的标记和保证啊！

有的时候太冷，阿黄晚上出去的时间比较短，它可能凌晨才出动，这样晚上它就陪着我一起写作业了。我把小板凳和小桌子搬到小火炉前，打开书本、作业本，开始做功课。这个时候阿黄就趴在火炉前，图舒服时还会趴到我的脚上，微微闭着眼睛，“呼噜噜、呼噜噜”，开始念经了。

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炉子都烧红了，整个屋子的墙壁上也被镀

了一层温暖的红色——多么温馨的冬天啊！

2014+年11月于美国西弗吉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