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右)与蓝英年夫妇合影
2017年初夏,作家、翻译家蓝英年先生偕夫人罗啸华女士回到阔别已久的苏州。蓝老师说年纪大了,是最后一次回家乡看看。闻言,我心里咯噔一下,安慰道:“您老如此康健,可以随时回家啊!”当时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进京,一定看望他去。今年,为征集档案再度到京,知道蓝老师是“夜猫子”,我临行前晚上十点多在微信上留言,告诉他进京的时间安排,如果挤得出时间,而他又在京的话,就对他做一次口述档案采集。老人家直接运用微信留音:“我在北京等你!”
“我在北京等你!”多么温情脉脉而感人肺腑的一句话。接触了不少苏州籍名贤,远离故土的他们对姑苏总有一种别样的情怀,对家乡人总是热情有加,我们因来自苏州而沾光。我多么希望在外工作和生活的长者们一直安康健在,等着我去看望他们,等着他们讲故事给我听,等着我把他们的档案带回来,丰富苏州的历史记忆。
1月9号晚上接到罗啸华老师的电话,询问我第二天上午到她家的时间,并告诉我如何坐地铁,在哪站出口,如何到东边栅栏门按门铃等等细节。罗老师遗憾地说上午已预约好医生看眼疾,保姆同去,家里只有老蓝。又说老蓝听力不好,门铃要多按几次。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像个关照初次出门孩子的母亲。北京的地铁十分便利,那天上午9点20分就到蓝老师家,按响门铃,平时听力不好的他立即“遥控”开门。走进大院,楼道外又是一道门,继续按门铃,迅速出现“请进”两个字。刚出电梯,已见他在楼道,说正要到楼下接我们去。我不忘和他打趣:见您老真不容易,要经过两道“关卡”。
阳光灿烂,洒满屋子,阳台上的花草沐浴在暖阳里,长势正好,鲜艳的花儿吸引了我。蓝老师指着几盆杜鹃花,说这是罗老师精心伺候的结果,天冷了,罗老师就把门开着,让它们有暖房的感觉。红色的花朵和绿色的植物,顿时令室内烂漫如春。蓝老师早已泡好茶,每个茶杯都放三分之一的水,他续好水后让我们喝,说北京太干燥了,不比南方,要多喝水。寒暄过后,开始做口述历史的采集,蓝老师语调平静地讲他的往事。他在晋察冀边区长大,进北京后插入北京师大附中高二,第一次考试四门课挂红灯,其中有历史和英语。他利用一个暑假恶补,高三就是班上的好学生了。高中毕业后,他报考北京大学中文系。参加完全国统一招考后,班上的团支部不知怎的决定推荐他报考中国人民大学俄文系,人大不参加统一招考,他去考了,只作一篇作文,回答了几个历史问题。7月底人大发榜,他考上了。到10月,他已在人大读了两个月书才收到北大录取通知,周围的人劝他,还是留在人大上学吧,他就没去北大。班上有调干生,所以进度很慢。夏季开学前,高班不及格的同学补考,他也混在高班补考生中间,同他们一起补考。没想到他比高班生成绩还好,就跳了一级,四年大学三年就毕业了。后来因各种因素,蓝老师被调到青岛的山东大学,还没上课,又被下放到青岛李村镇劳动锻炼,与山东大学历史系、中文系的青年教授编在一组。受教师们的影响,他开始阅读中国文学、历史方面的著作,爱上了中国古典文学,特别是诗词,这对他以后的写作颇有影响。
谈及写作需要注意的问题时,蓝老师十分赞赏曾彦修先生关于写文章的名言:“深入浅出是功夫,浅入浅出是庸俗。深入深出犹为可,浅入深出最可恶。”他又说,写文章要有情,有情的文章才能引起心灵共鸣,当然文章的标题也重要。我立即给他看在去北京的列车上写的小文,只是他的视力不好,在手机上看未免太累,于是我就做一回“书童”读给他听。蓝老师听完哈哈大笑,说写得还不错,我“求点赞”的目的已然达到,不由得跟着开心地笑了。
学习、工作、写作似乎都是严肃的话题,不经意间我们问起他与罗老师相识相恋的经过,蓝老师脸上现出笑容,说罗老师年轻时风度可人,是他略施“小计”,赢得芳心。罗老师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主要演员,曾演过《马兰花》中的小兰,离休后演过多部影视剧,如曾在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中饰演枣花娘等。上世纪60年代初,罗老师的弟弟托同事带东西给姐姐,这个同事正好也是蓝老师的好朋友,两人一起给她送东西,算是认识了。他的“小计”,就是托罗老师帮他买戏票,因为当时正在热演的话剧《费加罗的婚礼》一票难求。他还向她推荐苏联作家卡维林的作品《船长与大尉》,借着这个缘由可以跟罗老师经常接触,但遗憾的是,这个剧本虽然推荐给剧院,却未被采用。
谈兴正浓时,罗老师回来了。我接受了二老的盛情邀请,一起到附近的饭店用餐。我们坐在餐厅一角,边吃边听蓝老师侃大山,阅历丰富的他有谈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故事。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近下午2点时,我们在他家附近的明长城遗址公园分手,罗老师又关照如何过马路坐地铁,我“嗯嗯”地应着。
“我在北京等你”,其实,等我们的人何止在北京,何止是蓝老师,他们分散在海内外的各个角落,这些游子无论离开家乡多少年,家乡永远是他们的根,永远是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我在苏州等你,就如你在北京等我。愿岁月静好,愿时光不老。
作者:沈慧瑛
编辑:李伶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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