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晚年谈话录(1981-2000)》张冠生记录整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此为张冠生先生所赠。我与张先生相识,乃是源于俞晓群先生所介,那时俞先生任海豚出版社社长,当时该社出版了一系列有社会影响的人文出版物,我也附骥在该社出版了几本拙作。某次聚会中,我得以结识张冠生先生,此前我已读过他的几本随笔集,知道他既爱书,又对一些问题有着独特见解,而俞社长介绍说,张先生原本是费孝通先生的助手,由此我也就不奇怪他眼界之开阔。
本书前印有费孝通先生晚年在不同场景的留影,他曾在全国各地进行调查,在此过程中,张冠生跟随在费先生身边,随时记下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该书是以对话形式记录下费先生的一些重要观点,目录编纂则是以年代排序,年代之下,都是以文中的一句话作为小题,目录之后摘引了费孝通的三句话,以此作为书眼:
我的东西通过记录之后,将来还可以影响别人。
文化要靠传的。
希望有人把我的东西弄出来,传下去。
▲《费孝通晚年谈话录(1981-2000)》张冠生记录整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翻阅这部近800页的大书,可见费先生常年奔波于祖国大地,对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的观察,而张冠生跟随在费先生身边,当然也学到了很多老先生的东西。比如1997年4月3日,他们在湖州搞调查,在当地安排下,他们参观了著名的飞英塔。因费先生年高体胖,不便登塔,于是他站在一处牌楼前,跟他人合影,张冠生则继续登塔,而后他写道:
留存塔内,登至二层,俯瞰先生与众人拍照场面。见牌楼左右两边石柱上有楹联——“自觉觉他觉性圆满即是佛,宏观观物观行结合成上人”。读之,心中一动,觉得这幅楹联与先生此生经历及晚年思考有相合处。自觉与觉他,正是先生近年所提“文化自觉”命题的内涵、主旨,宏观观物及观行结合正是先生思考问题特点及研究方法一大特征。
一句佛语竟然能让张冠生有了这样的联想,于是他快步下楼,跑到牌楼前,将其心得告诉了张秘书,张秘书将楹联的内容转述给费老,费先生看后,指着楹联说:“哎,对啦!‘自觉’就是我的‘文化自觉’,‘观物’就是我的田野调查嘛!我要在这里拍张照片。”
书中也谈到了参观宁波天一阁,参观完的转天费老还惦记着天一阁藏书避蠹所用的香草是不是广西所产,他命张冠生了解此事,而张先生首先查了《宁波市志》中的所载:“书夹芸草以除蠹鱼,橱安英石以避潮湿。”此两物我在天一阁内均有得见,但天一阁善本处主任饶国庆先生告诉我说,其实英石对吸湿完全没效果,他带我到天一阁内特地看了此石。而芸香草直到今天,天一阁仍在使用,其善本书库内放着大量的芸香草布包,此物是否能起到防虫的作用,亦有不同说法,但到达善本书库时,一开门,扑面而来者就是强烈的芸香草味道。以我对古书的偏爱,使得我对这种味道颇为熟悉,我觉得芸香草所营造出的香氛,已然是藏书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然而张冠生查得的结果却让我有些意外:
查《辞海》上册第1270页,“芸香草”词条:别称有“臭草”“牛不吃”和“香茅筋骨草”。禾本科,多年生直立草木,从上,高可达1米以上。叶片狭线形,长可达25厘米以上,宽1-6毫米,具白粉,有特异香气,嚼之味辛辣,并有凉麻感。
如此好闻的芸香草,竟然别称叫臭草,我真怀疑为《辞海》写此条目的人是否搞错了。转念思之,如果芸香草味道可人,岂不让蠹鱼也为之欢欣?如此推论起来,将此称为“臭草”,似乎也讲得通。但我又猛然想到,说不定《辞海》上所记的此字,应读古音“xiu”,因为古代“臭”通“嗅”,只是说这种草味道强烈而已。且不说我的这个小发现能否解释得通,这种解释还混淆了香与臭。不过,天下之事原本就没那么绝对,对与错要看站在哪个立场来说,但是踏踏实实地搞社会调查,方能得出更接近客观的结论,此乃千古不易之真理。
作者:韦力
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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