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社科院历史所所长郭长刚、上外中东研究所邹志强主讲《土耳其，到底在做什么》
土耳其眼中的中国如何？
外部霸权为何一直在中东存在？
土耳其为何要向利比亚派兵？
在3月18日的文汇讲堂线上讲座
《土耳其，到底在做什么》中，
听友从土耳其政党、领袖、外交
等方面积极提问，
土耳其问题专家郭长刚、邹志强专业解答。
本篇为互动（下），
两位精彩主讲整理详见文末相关链接。
埃氏以伊斯兰世界领袖自居，实际并不受周边欢迎
happy notes：土耳其现有不少政党倾向亲伊斯兰主义，但在伊斯兰世界国家中声望并不是很高，这是为什么？
郭长刚： 埃尔多安总统有个大国梦，被认为想重振奥斯曼帝国的风采，这当然都是一种形象比喻。但土耳其想改变原来依附西方/北约的“边疆国家”的地位，致力于成为有影响力的地区大国的“中枢国家”，这一点是明确的。但是，埃尔多安的目标并不一定为周边的国家所欢迎。
实际上，在中东地区，土耳其、伊朗、沙特、埃及等都想成为中东地区的大国，这不可避免地会引发彼此之间的竞争。土耳其与沙特之间的争斗可以通过前段时间沙特记者卡舒吉事件体现出来；土耳其支持穆兄会，这使得它埃及的关系非常糟糕，现在又因为东地中海地区的油气资源而剑拨弩张。所以，尽管埃尔多安在很多时候以伊斯兰世界的领袖自居，如当美国宣布支持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把自己的大使馆搬到耶路撒冷的时候，埃尔多安就站出来代表中东阿拉伯世界反对美国，但也仅仅是“自居”而已，实际上完全没有实至名归。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
除自身经济实力外，大国要给周边带来发展机会
俞为民：土耳其能成为伊斯兰世界的领袖吗？为此，埃尔多安还要做好哪些努力？
郭长刚：要想成为伊斯兰世界的领袖，就必须有经济实力，就必须给地区和相关国家带来发展的机会，土耳其似乎除了给周边地区国家带来问题和麻烦之外，给别人带来的发展机会还比较有限。正是因为埃尔多安有这个梦想，想成为大国，所以他才特别注重发展与中国的关系，因为中国将会是土耳其经济发展的巨大机会，这就是土耳其对“一带一路”特别感兴趣的原因所在。
根深蒂固的泛突厥主义思维或是土中关系障碍
富察：土耳其眼中的中国如何？
邹志强：根据我在土耳其的观察和调研发现，土耳其对中国的认识存在两种不同的心态。大多数土耳其人对中国非常友好，政府和精英层面也很重视与中国的关系，尤其在经济方面，对中国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与中国加强经济合作，所以表现出了一种积极的态度。我接触到的正发党和政府人员的态度十分积极，例如爽快地答应为土耳其与中国的双边合作项目提供政府担保或政策便利等。当然，土耳其的投资环境存在不少问题，仅凭态度积极并不能保证合作的顺利。
另一方面，土耳其人中又存在着一种广泛而深厚的“泛突厥主义”的思维，即将所有突厥民族都视为兄弟。我曾见过一名普通的土耳其人，他很直白地对中国人说，中国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的。还有一些对华友好的人士谈论中土关系时，也会说出“中土两国2000年前就是邻居”这种话。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也不见得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些问题。事实上，很多土耳其人愿意与中国发展双边关系，但并不愿意牺牲在此问题上的立场。这种思维是土耳其百年来的教育和宣传造成的，可谓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因此，土耳其总会时不时地在这一问题上无端指责中国，导致原本发展顺利的两国关系，突然因涉疆问题而拖入低谷。这在过去几年已反复发生。
2019年11月3日，来自西安的货运列车进入土耳其东部的卡尔斯省，土耳其与“一带一路”成功对接。（图源：土耳其《每日晨报》网站）
“涉疆问题”背后有美国的影子，土外交无法独立
大学老师王迥：当前土耳其政府对东突分子持何态度？
郭长刚：埃尔多安总统和土耳其政府在涉疆及反恐问题的基本政策上是与我们保持合作的，但土耳其在这个问题上时常出现反复或投机行为，这一方面说明“涉疆问题”仍然是中土关系发展的一个症结所在，另一方面美国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必须被充分认识到。现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已经成为疆独分子、东突分子的大本营，每当土耳其在涉疆问题上出现反复时，背后往往都有美国的影子，土耳其还是无法摆脱美国的掌控而达到外交上的真正独立。
当地时间2013年6月9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持续。（图源：TOLGA BOZOGLU/CFP）
埃及和阿联酋与土耳其抗衡，源于共同反对穆兄会
博士生赵跃晨：土耳其除了介入叙利亚危机外，也大力干涉利比亚问题，其向利比亚派兵是基于何种目的？此外，是什么原因促使埃及和阿联酋在利比亚与土耳其互相抗衡，尤其是阿联酋这样一个远离当事国的小国？
邹志强：2019年，土耳其和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了军事合作谅解备忘录，以及海上划界协议。总体上看，土耳其出兵的目的有三点，第一是海上的利益与能源因素，涉及中东地中海地区的能源争夺。第二是地缘政治因素，为了争夺地区影响力。第三是宗教意识形态的因素，民族团结政府也存在穆兄会似的伊斯兰主义色彩。
对于埃及和阿联酋来说，主要还是出于意识形态方面的因素，共同反对穆兄会。当然，这也由于它们与土耳其的关系不和，涉及地区争霸或地缘政治争夺的因素。对阿联酋而言，一方面反对穆兄会，另一方面实际上也有其地缘战略的考虑。近年来，阿联酋在许多地区安全事务中表现得相当活跃，这说明它也有自身的地缘政治追求，希望在这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因利比亚内乱损失巨额投资，土出兵事出有因
郭长刚：土耳其与利比亚达成协议并出兵利比亚，与其地区发展战略尤其是东部地中海的油气资源直接相关，除此外，土耳其与利比亚的关系在卡扎菲政权被推翻之前非常密切，土耳其在利比亚有很大的投资，大约在150亿美元左右。卡扎菲被推翻利比亚陷入内乱后，土耳其损失巨大。因此，土耳其现在出兵利比亚，绝不是无厘头的折腾，而是有其两国关系的惯性因素。
土耳其出兵利比亚
设有英国军事基地，塞浦路斯安全不成问题
甘薇薇：塞浦路斯有不少中国人，土耳其和希腊曾在塞浦路斯打过仗，塞浦路斯的安全是否存在问题？
邹志强：我认为，塞浦路斯的安全并没有太大问题。塞浦路斯一直处于一种分治、分裂的状态，南部是希腊族建立的受到国际承认的塞浦路斯政府，并已加入欧盟，成为欧盟成员国之一。而北部的38%是土耳其族建立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政府，但只得到了土耳其政府的承认。虽然南北双方一直处于分裂、对峙的状态，但安全还是不存在问题的。特别是在加入欧盟之后，尽管土耳其与欧盟之间经常“闹别扭”，但还不至于兵戈相向。并且，塞浦路斯还设有英国的军事基地，总体上与西方的关系都比较深厚，牵扯到的利益方也较多。从宏观角度来看，安全环境应该是有保障的。
塞浦路斯示意图
因占据全球战略地位，大国走向全球绕不开中东
学生辛思思：外部霸权为何一直在中东存在？
邹志强：从历史和现实的角度看，首要原因在于中东具有全球的战略重要性。不论是从地缘、能源的角度，还是从大国走向全球的角度看，凡是要走向全球或者争霸全球的大国，总是绕不开中东。从过去的大英帝国到后来的美国、再到现在的美国，均是如此。
所以，虽然现在美国在一定程度上对中东进行战略收缩，但它还是不愿意完全撤离中东，因为中东依然有其利益价值。例如大家经常提到的能源、反恐、维护盟友安全，或是遏制伊朗，这些目标的先后顺序在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变化。对于美国而言，由于它在这一地区具有重大利益，绝不想看到这一地区落入那些与自己关系不好，甚至是敌对关系的国家手中。因此，美国不可能完全撤出中东，任何一个霸权国家走向全球的过程中，都可能会介入中东地区。
（整编：袁琭璐、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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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长刚 邹志强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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